子时的雪狼堡,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冰墓。白日里人声鼎沸的街道空无一人,唯有狂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冰岩墙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更添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阴谋酝酿的压抑。
谢凛如同一缕没有实体的幽魂,紧贴着冰冷的石壁阴影,无声无息地移动。他伤势未愈,内力运转间,肩头那道被邪术侵蚀的伤口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眼神锐利如鹰,将痛楚强行压下,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四周的环境上。《长春诀》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不仅修复着伤势,更将他的气息收敛到极致,与这冰寒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的目标明确——堡主所在的中心石堡。根据白日的观察和巴图无意中透露的信息,那座最为高大、守卫也最森严的建筑,便是雪狼堡的权力核心。
避开两队巡逻的士兵,谢凛如狸猫般翻过一道低矮的冰墙,落入中心石堡的后院。院中堆满杂物,角落里拴着几头正在打盹的雪橇犬,并未察觉他的潜入。石堡底层窗户紧闭,内里漆黑一片,但顶层的一扇窗户,却隐隐透出昏黄的光晕,并有细微的谈话声传出。
谢凛眼神一凝,屏住呼吸,足尖在积雪上轻轻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起,悄无声息地附在了那扇窗户下方的冰棱上。指尖运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内力,融化窗棂边缘的薄冰,露出一条细微的缝隙。
室内的景象和对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屋内陈设粗犷,燃烧的牛油火把将墙壁映照得忽明忽暗。主位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凶悍、左眼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厚重的狼皮大氅,手指粗大,关节突出,正端着一碗浑浊的烈酒,眼神阴鸷。正是雪狼堡堡主,赫连屠。
下方,则站着白日里那名送汤的佝偻老者和一名眼神闪烁的精悍汉子,正是巴图。
“确定是迷药?”赫连屠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粝感。
“千真万确,堡主。”佝偻老者躬身道,声音谄媚,“老奴亲眼看着那男仆接过,并未起疑。算算时辰,药效也该发作了。”
巴图接口道:“堡主,那两人来历不明,身手不凡,尤其是那男的,剑法狠辣,绝非寻常商旅。他们杀了‘黑风’的人,会不会是……上面派来查探的?”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上面?”赫连屠冷哼一声,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眼中闪过厉色,“就算是天王老子派来的,到了我这雪狼堡,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黑风那群废物,连个商队都抢不利索,死了活该!正好,这两人杀了黑风的头目,倒是省了老子一番手脚。”
谢凛心中凛然,果然,这赫连屠与那伙邪修马贼“黑风”并非一路,甚至可能有利害冲突。但这绝非好消息,这意味着赫连屠更加危险,且目的不明。
“那……堡主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佝偻老者试探着问。
赫连屠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那两匹踏雪驹是罕见的灵兽,价值连城。那女的虽病恹恹的,但姿色不俗,细皮嫩肉,正好献给北狄那位大人做炉鼎,定能换不少好处。至于那男的……”他舔了舔嘴唇,露出残忍的笑容,“一身修为不弱,血肉精华定然充沛,正好用来喂养我的‘宝贝儿’。”
炉鼎?喂养宝贝?谢凛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周身气息几乎控制不住要溢散!他强行压下沸腾的怒火,继续倾听。
巴图似乎有些犹豫:“堡主,那男的实力强横,若迷药无效,动起手来,恐怕……”
“怕什么!”赫连屠不耐烦地打断,“迷药无效,那就用强!这雪狼堡是老子的地盘,还收拾不了两个外来户?再说了,”他阴恻恻地一笑,“不是还有‘那位’留下的‘好东西’吗?实在不行,请‘它’出手,任他武功再高,也得化作脓血!”
那位?好东西?它?谢凛心中警铃大作!这雪狼堡的水,比想象的更深!赫连屠背后,果然还有势力,而且似乎掌握着某种极其危险的东西!
就在这时,赫连屠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问道:“对了,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那‘陨星湖’的异动,可有消息?”
陨星湖!谢凛心神一震,立刻凝神细听。
佝偻老者连忙回道:“回堡主,派去的三波人手,只有一波回来了两个,说湖面冰层近日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有灼热的气息和怪声从湖底传出,还看到了……看到了发光的东西在冰下移动!他们没敢靠近,赶紧回来了。另外两波人……至今未归,恐怕是……”
赫连屠脸色阴沉下来:“废物!都是废物!看来,‘那个传说’可能是真的……湖底真的有好东西!必须赶在北狄大军到来之前,把东西弄到手!”
北狄大军?谢凛瞳孔骤缩!北狄果然有异动!而且目标似乎也与陨星湖有关!
“堡主,那我们现在……”巴图问道。
“计划不变!”赫连屠猛地站起身,脸上横肉抖动,“先拿下那两个肥羊!然后加派人手,盯紧陨星湖!等北狄的‘特使’一到,里应外合,这北疆,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哈哈哈!”他发出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窗外的谢凛,心中已是一片冰寒。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赫连屠不仅与北狄勾结,图谋甚大,而且陨星湖果然发生了异变,已成为风暴中心!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狼窝,赶在北狄大军和赫连屠之前,找到星陨残片!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去时,异变突生!
怀中的那枚一直沉寂的“墟”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灼热感!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与“墟”令同源、却更加晦涩古老的波动,从石堡的某个方向隐隐传来!
是星陨残片的气息?!就在这堡中?!
谢凛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守谷人不是说残片在陨星湖底吗?怎么会出现在雪狼堡?
但“墟”令的感应绝不会错!那残片,一定在堡内,而且距离不远!
是机会?还是更大的陷阱?
谢凛心念电转,瞬间做出决断——探!必须确定残片的位置和情况!否则一旦离开,再想回来寻找就难如登天!
他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将感知顺着“墟”令的指引延伸。那波动……似乎来自石堡的地下深处!而且,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和邪恶的气息?
难道赫连屠所说的“宝贝”,与星陨残片有关?
谢凛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他如同壁虎般游下墙壁,避开巡逻,根据“墟”令的微弱指引,朝着石堡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被积雪半掩的通风口潜去。那里,似乎有通往地下的路径。
寒风呼啸,夜色浓稠。谢凛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雪狼堡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一场更加凶险的探索,即将开始。而石屋中的云昭,对即将降临的危机,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