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主持人热情的邀请那些被摄像机记录下的幸运观众们上台。
而所有的目光,连同那明亮得有些灼人的舞台追光,都聚焦在了镜流身上。
她站在人群之中,黑色的马面裙沉静如水,怀中的唐横刀更添几分英气,那副清冷而不惊的模样,反倒比周围任何华丽的coS都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唐七叶能感觉到周围人群投来的好奇、惊叹甚至探究的视线,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握着她的手,低声和镜流说着。
“镜流老师,要不算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就不上去了吧?”
他主要是担心她会不自在,或者勾起什么不必要的联想。
镜流却微微用力,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红瞳里没有半分勉强或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其他的意味。
“白赚的为什么不拿。”
唐七叶看着镜流那副还想占小便宜以及有何不可的坦然模样,想要再去拉着她手腕的手直接放下了。
他看着她微微整理了一下怀中唐横刀的位置,然后迈开步子,步履平稳地朝着舞台方向走去。
那身黑色马面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在拥挤的人群中仿佛劈开了一道无声的裂隙,周围的人都十分自觉地为她让开些许空间,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她上台的动作并不花哨,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平常,就像只是走上自家门口的台阶。
但当她站定在舞台中央,与其他那些被镜头捕捉到的穿着各异或兴奋或羞涩的人们站在一起时,那种沉静而自带锋芒的气质却让她显得格外突出。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在空中,渲染着气氛。
会场内人声鼎沸,聚光灯和无数手机镜头聚焦在台上的那些幸运儿身上。
主持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极其吸睛的古典女侠,特意将话筒递到她面前,调侃了几句关于“镜流本尊降临cJ”的话语,引得台下阵阵笑声和掌声更热烈了些。
她就这么站在台上,承受着所有的目光和镜头,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害羞地低头,也没有刻意微笑迎合,只是那么平静地站着,微微颔首致意,仿佛这一切喧闹都与她无关,又仿佛她天生就该承受这般注目。
她甚至按照主持人的要求,配合着手里那把未开刃的唐横刀,做了一个类似抱剑礼的姿势,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表演痕迹,却引得台下又是一阵惊呼和快门声。
台上的主持人热情地将一份包装好的奖品——一只体型颇大,造型憨傻的可达鸭毛绒玩偶递到镜流手中。
她一手抱着刀,另一只手接过那只亮黄色的鸭子,画面有种奇妙的反差萌。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更热烈的掌声,闪光灯几乎连成一片。
唐七叶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融入灯光汇聚的舞台中心,一时竟有些失语。
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抗拒、别扭、尴尬、甚至因触及镜流这个名字而产生微妙波动——都没有出现。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最初的惊讶慢慢褪去,一种温热的欣慰感逐渐充盈心间。
他靠在旁边的栏杆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柔软的笑容。
确实不一样了。
他想起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对一切陌生事物的警惕和疏离,想起了她即便后来适应了,对于过于引人注目或者与她“过去”可能产生联想的事物,总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回避和抗拒。
会因与过去身份的微妙重合而显出别扭的清冷女子,此刻正落落大方地站在聚光灯下。
那种因“被认出”或“被与过去联系”而产生的细微抗拒感,似乎真的消失了。
她不再需要刻意去切割什么,证明什么。
她就是柳静流,是他的妻子,是即将诞生的孩子的母亲。
她可以坦然接受一份因为与“镜流”神似而获得的奖品,只因为那是白赚的。
这份通透和洒脱,远比任何刻意的放下宣言都更有力量。
如果说拿到身份证是法律意义上的切割与新生,那么此刻,就是一种心境上的彻底圆融与释然。
她行走在人世间,每一步都是按照自己当下的本心,过去成为沉淀在骨子里的风韵,却不再是指挥行动的桎梏。
“一切……都很好。”
唐七叶在心里默默想着,目光胶着在台上那个身影上,笑意从嘴角蔓延至眼底,甚至有些出神了。
如此来看,这次带她出来,一同参加cj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他沉浸在这种安定的喜悦里,连台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主持人又说了什么,都模糊不清。
直到一句带着些许无奈又隐含亲昵的吐槽清晰地传入耳中,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这笨蛋,傻笑什么呢?”
唐七叶猛地回神,发现镜流不知何时已经下来了,正站在他面前。
她怀里抱着那只巨大的亮黄色的可达鸭玩偶,几乎把她半边身子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和那双带着些许戏谑看着他的红瞳。
那把唐横刀被她巧妙地夹在胳膊和玩偶之间。
“啊?哦!没、没什么!”
唐七叶赶紧站直身体,摸了摸鼻子,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就是觉得……镜流老师你刚才特别好看,特别帅!”
他笨拙地夸奖着,伸手想去接她怀里那个显眼的大家伙。
“我来拿吧。”
镜流却没立刻给他,反而将那只可达鸭举高了些,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鸭子呆乎乎的表情和圆滚滚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
她看着他,嘴角弯起一个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弧度。
“你看这个,”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揶揄,“这副呆头呆脑的劲儿,像不像你?”
“???”
唐七叶脸上的笑容一僵,瞬间反驳。
“像什么像!我哪有这么呆!”
他抗议着,一把将那只碍眼的黄鸭子夺了过来,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则迅速而自然地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语气故作强硬。
“走了走了!奖品也拿了,打道回府!这鸭子归我了!还有这破鸭子一点都不可爱!”
镜流任由他拉着,被他那副急于否认,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逗得低笑出声。
她也没再坚持那个像不像的问题,只是调整了一下怀里唐横刀的位置,跟上他的脚步,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唐七叶一手提着装满周边和早柚玩偶的礼品袋,还有装有她衣裙的包装袋。
胳膊底下夹着那只巨大的可达鸭。
另一只手紧紧牵着镜流,在人流中穿梭,朝着出口走去。
他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着“哪里像了”、“我明明聪明又机智”之类的话,但通红的耳根和始终没有松开的手,暴露了他那点窘迫下的真实心情。
镜流的心情似乎很好,她甚至难得地没有出言继续打击他,只是偶尔侧头看他一眼,红瞳里漾着浅淡而愉悦的光泽。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场馆大门,融入外面傍晚的天光时,镜流的脚步轻轻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越过唐七叶的肩头,投向了侧后方某个角落。
唐七叶察觉到她的停顿,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
还是那个奇怪的人。
依旧是一身混乱肮脏的黑红色破布条缠绕,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尊沉默而怪异的雕塑立在逐渐稀疏的人流边缘。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
那人脑后和脖颈连接处固定着的那个粗糙原木色木牌,上面的字变了。
不再是「在下千愁」。
而是变成了……
「是小愁啊」
字迹似乎依旧是那种潦草的黑色,但内容的改变带来一种微妙差异,从一种略显沉重的自称,变成了一种……近乎喃喃自语的陈述?
而这种陈述丝毫让人摸不着头脑,猜想不到他想要表达什么内容与含义。
镜流停下脚步,彻底转过身,望着那个方向,微微偏过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毫不作伪的困惑。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红瞳里,清晰地映着那个诡异的身影和那块变了字的木牌。
她轻轻蹙起眉,仿佛在努力理解这变化的含义,最终,只是带着浓浓疑问地自语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