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门火炮的表现让李大亮很快明白了之前李宽说的“代差”是什么。
当他看到那门为江北舰队制造的火炮轻易将一匹瘸了腿的驽马的肚子直接炸开时，他以为这种强力的武器已经够疯狂了。
当他看到这门火炮轻易便将大腿粗的柱子拦腰崩断，还能将三套叠在一起的重甲轰成一堆零碎时，他以为这种武器出现在战场上根本就是野狼冲进了羊群。
当他看到这门火炮发射的霰弹将一个五十步外由三十六个身穿皮甲和铁甲的稻草人组成的方阵轻易轰成碎块时，这门炮在他眼中已经与嗜血的猛虎无异了。
即便他是第一次见识火炮，他也能结合昨日见过的风帆战船想象出一些火炮的使用方法——船舷两侧的炮船中伸出十几门火炮，一轮齐射，带着巨大力量的炮弹摧枯拉朽般的横扫过敌人的战船……
那是一种如何恐怖的场景，他可以想象，又不能完全想象出来。
他更难以想象如此恐怖的武器用在陆战上会是怎样的一种血肉模糊的场景……
可等他再见识过前装线膛炮的威力后，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大杀器。
同口径的前装线膛炮发射高爆弹时，一炸一大片，爆炸范围内披着铠甲的猪羊等目标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活活震死，身上的铁甲穿了跟没穿一样。
滑膛炮虽然也有配套的爆炸弹药，但那杀伤效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线膛炮发射穿甲弹时更夸张，坚固的水泥砖墙就跟豆腐一样，一捅就穿。
更关键的是，前装线膛炮在三百步内几乎是指哪打哪，不像滑膛炮那样，炮弹飞出百步外就开始自由飞翔了，虽然威力依旧恐怖，但精度却无法保证。
李大亮即便是再外行也明白，同样口径的火炮，线膛炮和滑膛炮完全就是两种东西！
滑膛炮对上线膛炮，无论在江河湖海上，还是在陆地上，都会被线膛炮压着打。
何况线膛炮还能发射比滑膛炮威力大出许多倍的炮弹，双方的战力和威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李大亮根本不敢想皇帝若是知晓楚王手中有如此杀器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过没等他纠结多久，李宽便主动道，“回头你把我用的火炮情况告诉李老二，看他想要哪种火炮。”
李大亮只觉嗓子发干，声音嘶哑道，“殿下的意思是？”
“前装滑膛炮，李老二努努力还能勉强自己造出来，线膛炮的生产即便是我把所有的机械和工匠给他，他也造不出来。”李宽淡淡道，“别担心，李老二脑子很清楚，知道怎么选。”
果然，果然啊！
李大亮心说，程咬金果然没有乱说，楚王对自己的技术极其自信，已经到了毫不隐藏，却让皇帝无能为力的程度！
他从楚王眼神中读懂了一个意思:
好东西我有的是，但你们用不了。
恍惚间，他眼中楚王的面容居然与皇帝的面容合在了一起……没错，这是亲父子俩，做不了假！
此时楚王展现出来的自信与手腕，与当年那个还是秦王的皇帝几乎一模一样！
心中虽然震惊，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
他按照程咬金的指点，问楚王，“殿下，若是圣人选择前装滑膛炮，您能否给圣人最为详细的、关于这种火炮所有的生产工艺、原料制造、火药和炮弹制作资料，乃至炮架的制作及打磨炮管炮膛的器械设备？”
李宽闻言，觉得有些不对。
李大亮不是军器监出身，也没有在将作监任过职，怎么会知道如此关键的信息？
肯定是有人指点！
会是谁呢？
王府的人显然不可能。
游学班的学生也不太可能，他们还没有深入接触火器的制造。
李元景、李沫、长孙焕、李崇真、李柏绫他们更不可能告诉李大亮这些。
那……就只有整日里泡在学堂的老程了！
以老程的精明，还真可能给李大亮指点舰队和火器的关键信息！
“这些是程知节跟你说的吧？”李宽想诈一下李大亮，直接反问道。
李大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没有的事，程知节那等粗野之人哪里懂这些？”
他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妥，立刻补充道，“是阎立德告知臣的，他说殿下手中的技术是前后呼应的，少了哪一环都行不通。”
李宽狐疑道，“真的？”
如果是阎立德来之前就提醒过他，还真有可能。
阎立德去年派人来深度学习过新式炼铁坊的全套生产工艺，总结出这些生产的基本要素说得过去。
“臣可不敢欺瞒殿下。”
“算了，看你也不识逗，回头去给李老二发电报，让他把欠的货款补齐了，他要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
李宽没多纠结这个问题，试过炮便跟李大亮分开了。
李大亮去跟李老二联系了，估计很快会拿到李老二的意见。
回去的路上，闻乐对李宽道，“殿下，奴婢觉得武阳县公好像说谎了，阎大匠奴婢见过的，很保守的一个人，应该不会随意给人意见。”
李宽摇摇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之后，老头子会有一段时间不来偷我的东西了。”
一想到老头子君臣那种偷偷摸摸的行径，李宽心里便是一阵膈应。
这次让你们直接看到自己的最大短板，要是还搞不清楚状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闻乐挠挠头，“可是五月就要开始盐铁……”
“这是另一码事。”
李世民收到李大亮的电文，心情很不美丽。
“这个逆子，处处拿捏朕，气煞我也！”
“他以为手里握着技术便能为所欲为吗？混账东西！”
李承乾捡起地上的电文看了看，幽幽道，“掌握核心技术，人家就是能为所欲为。”
“阿耶，都是一家人，他的就是您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您何必跟金官置气呢？”
“一家人他还防着我！”李世民气呼呼道，“逆子，你们都是逆子！”
李承乾满头黑线，“阿耶，您可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滚一边去！”
老父亲的歇斯底里又开始了。
不过最后，李世民不得不捏着鼻子把欠李宽的近三十五万贯货款给还了。
要是不还，别说火炮的制造技术和新式战船拿不到，兴许李宽一撂挑子，连香料群岛的事情都得黄了。
这是老父亲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