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陈念平携妻周氏,拜见陛下!”
“先生快请起!”
就在刘宇跟陈宪聊了一会儿婚姻大事,又关心了对方身体之后,屋内突然有人走进来,而后行礼。
刘宇回头看去,只见陈锦俏生生地站在后面,而前面则是一对中年夫妻。
很明显,陈宪的父母陈念平夫妇在女儿的通知下,也是赶紧穿戴整齐来拜见皇帝。
看着一身常服,坐在自家儿子床前嘘寒问暖的刘宇,陈念平不由得心中感动。
九五至尊亲自来探望臣子,这般礼贤下士的姿态让陈念平都有些后悔当初不曾出仕了。
当年陈宪孤身一人北上至大乾,以自身才华得徐业看中,并向刘宇推荐,如此他并没有像其他年轻学子外放地方,而是留在了中枢。
只不过陈宪虽然才华横溢,但他不知变通,为人古板,眼中非黑即白,常常因为对朝政有不同见解而与刘宇争执不休。
所以那时刘宇就知道,陈宪虽有宰辅之才却做不得宰辅之位,于是把他放进了那时的御史台。
再后来大乾立国,朝廷机构重新划分,订正,如此陈宪便成了都察院的御史。
那时候陈宪虽然职位不高,但凭其自身才学再加上敢直言谏君的作风,无疑是让他成为了那时年轻士子的领袖。
虽然大家都看的出来徐业有意培养许正,但细心人确实能感觉到,徐业对陈宪更加关爱一些。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父亲对自己儿子一般,长子八面玲珑,有能力,有手腕,以后要继承家业,所以老父亲对他便严厉一些。
而小儿子以后不必继承家业,那么老父亲对他就宽纵一些,如是而已。
在后来,大乾南下入主中原,陈宪的父母这才搬来洛阳与他同住。
陈宪的父亲是读书人,虽是寒门,但却有才学,昔年曾官至一州长史,绝对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只不过凤仪十年的三王之乱爆发,波及甚广。
武皇虽然将之镇压,但后续牵连者众多,其中更是不乏当世大儒,而且很多人都罪不至死。
陈念平不忍,于是上疏谏言皇帝不当牵连如此之多,因此获罪被贬为县令。
于同年,陈念平于任上又得罪当地士绅,被人报复,再加上人家背后在朝堂上有人,因此陈念平被削职为民,返回原籍河北。
陈念平深感官场黑暗,于是决心不再出仕,但他一介书生身无长技,虽然名下有几亩田地不至于饿死,但闲来无事的他依然是在家乡做了一个私塾先生,教人习文识字。
陈宪在大乾为官,曾请父母北上,但陈念平以“吾乃汉民,不拜蛮夷之主”在理由,断然拒绝了陈宪的邀请,一时弄的父子关系非常僵硬。
后来刘宇南下,陈念平看到大乾军队的所作所为,以及刘宇惩治地方恶霸劣绅,分土地于贫民的举动,这才相信儿子说的,大乾国君非蛮夷之主乃中华之君的话,这才转而来了洛阳。
只不过认同归认同,但在刘宇让陈宪问其父是否有出仕之意时,陈念平依旧硬气表示:忠臣不事二主,今有圣君在朝,吾愿为治下顺民矣!
见陈父心意已决,刘宇也不好多说,只能认同。
而今陈念平见刘宇礼贤下士至此,也是不由得心中一暖。
这一年来,刘宇惩贪腐,赈灾民,改税制,兴水利,几乎是日以继夜地在为这个国家努力。
甚至之前两国交战,刘宇更是为了江南无辜百姓,而主动放弃了那唾手可得的天下一统。
如此仁义之君对于陈念平这种儒生而言,怎么能不是他心甘情愿想效忠的对象呢?
只不过陈念平之前已经当初话去,此时他实在是不好收回,所以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了。
此时刘宇亲手扶他起身,陈念平心中感动更甚。
刘宇笑道:“寅夜来访,有失礼数,还请先生不要怪罪才是啊!”
“草民不敢!陛下屈尊而来,草民家中亦是蓬荜生辉啊!”
陈念平虽然嘴上这般说,但脸上还是有些发烫,毕竟这屋子实在是……
刘宇轻声一叹:““长明供职中枢,已晋四品,且为朕之心腹。
然其家甚简陋,仅一院三楹,阖家四口居之,一无仆役,二无车马,朝堂之上,若此清介之士,诚不多见!
朕闻先生前朝为官时,亦秉此素风;今卿子辅朕,复守清节,由此观之,实乃先生教化有方,家风淳厚之故也!”
刘宇带着感慨的一句话,直把陈念平夸的都找不到北了。
人家不仅说了陈宪清正廉洁,顺带还说了这都是陈念平教导的好,甚至他们家家风都非常好,这对于这些重视名声的读书人来说实在是无上光荣。
听着刘宇这般说,陈念平不敢居功:“草民常闻:君明则臣忠,主圣而臣贤。
犬子所作所为,不过尽臣职而忠陛下之举,何敢当陛下如此夸赞?!”
刘宇轻声一笑:“先生客气了。”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宪,而后又叹了口气:“只可惜长明性情过直,不若先生,否则以其才学,亦可接中书矣!”
此言一出,陈念平可是真被吓住了。
可接中书?
陛下的意思是如果自家这傻儿子能做事知道变通,那就有接手中书省,位极人臣的机会?
这……陛下这是多看重自家这傻儿子?
陈宪听到这话,却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陛下此言谬矣!”
“大胆逆子,你怎可如此与陛下讲话?
如此没有规矩,难道这就是圣人教你的礼法吗?”
陈念平虽然不认为刘宇说的中书宰相是真的,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皇帝大半夜过来看望你,你反手就怼人家,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对此,陈宪不客气地连父亲都怼:“自古以来,儿子只听过父亲教儿子忠君报国的,还不曾听过父亲教儿子阿谀谄媚,以此博取君王欢心的,父亲如此做,怎么对得起圣人教诲呢?”
“你……”
陈念平被噎的说不出话,随后陈宪又道:“致君父为尧舜,免百姓于饥寒,这不是父亲常常教导儿子的吗?儿子没有忘记啊!”
说着,陈宪又把矛头对向刘宇,道:“陛下,臣忝列朝班,官任御史,蒙圣恩以拔擢,既为朝臣,直言进谏,便是臣之本分。
此非独报陛下知遇、忠辅社稷之责,更系不负圣人训诫、不违黎元期盼之准则也。
今陛下谕臣:进谏当变通,言辞勿过直,该退则退,且许以中书宰辅之位,此岂圣明之君所为哉?
伏惟陛下收回成命,不然,恐留讥于青史矣。”
陈宪这话说的已经不是有点直白了,这已经是明明白地告诫刘宇,你不用拿宰相的位置来收买我,我不吃那套。
我做官,不仅是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同时也是不负圣人教诲,百姓期盼,所以你不要想着贿赂我。
听到这话陈念平都是吓得不轻,而刘宇在短暂错愕后,也是笑着道:“是朕失言,还望卿家勿怪!”
刘宇: (?????)
陈念平:〣( oΔo )〣
陈宪: →_→
有一说一,此时陈念平是真的有点爱刘宇这个皇帝了。
不是,儿子你一直都吃的这么好吗?
这都堪比魏征劝太宗皇帝了呀!
陈宪不敢过度为难刘宇,君臣二人互相致歉,这件事便了结了。
随后刘宇又让陈父坐下,跟这位儒生聊了一些关于儒家典籍的见解。
陈念平只知道刘宇武德充沛,传言其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今一见,却知刘宇对儒学见解亦是不俗,两人相谈甚欢。
最后刘宇告辞离去,临走时还关心了一下陈宪的终身大事,并着重提了一嘴,陈宪而今已经二十四岁了,也该成亲了,要不然就有些晚了。
随后他把那处宅院的地契,当着陈宪的面交给了陈父,拉着对方的手,诚恳地说道:
“先生勿要推脱,长明为国为民劳累至此,朕若不有所表示,实难心安。
且而今长明已到成婚之年,陈小娘子亦如此。
先生虽是君子,身居陋室而不改志向,但世俗如此,先生亦不可免也!
且朕头一次上门,实不好空手而来,此宅院及院中仆役,一应家具皆是朕一番心意,请先生收下!”
刘宇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而陈念平也是推脱不得,最后只能勉强收下,一家人对着刘宇行叩拜大礼。
随后陈宪依旧卧床,其父母送刘宇至门外。
临走时刘宇从一个锦衣卫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盒中是一方青玉手镯。
刘宇把东西给了陈锦,小姑娘傻愣愣地杵在那儿,竟是也不知道拒绝。
刘宇笑道:“好歹有个正四品的阿兄,是官宦门第的小姐,出门若没有几件饰品如何说得过去呢?”
小丫头傻愣愣地点头,全然忘了站在她面前的是皇帝。
直到刘宇离开后,一家人都回了陈宪的屋子,小丫头这才如梦初醒。
陛下……居然给她送东西?
陈锦:???? > . < ????
周氏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陈念平,不确信地问道:“夫君,你说陛下送锦儿手镯,这……”
陈念平此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是看向陈宪。
对此,陈宪却是看的明白:“放心吧,陛下不是那等色迷心窍的人,他送锦儿礼物,八成是雨露均沾的意思,不想就锦儿一个人没有收到礼物罢了。”
说着陈宪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上:“那堆礼物是阿爷的,那堆礼物是阿娘的,旁边儿地上的……”
陈宪: →_→
是我的?
合着我的礼物就该放在地上?
……
刘宇折返回宫时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而且一路上他都在轻声哼着小曲。
“古镇上谁家的……炊烟,
在为我们酝酿当年的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