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京城里的君臣如何’各自悲喜’,远在南阳的凤三娘却快愁白了头。
“百炼雪饮刀”的成功,带来的喜悦极其短暂。
现实问题很快摆在了桌面上。
“侯爷,铁不够了!”
兵仗司的首席大匠,一个从京城拐来的老师傅,满脸愁容地站在凤三娘面前。
“陛下赏赐的一万斤精铁,咱们省吃俭用,打造了三百柄雪饮刀,又制了些关键的甲胄部件,如今已经见底了。”
“剩下的铁料,品质参差不齐,再想锻出那样的神兵,难如登天啊!”
凤三娘眉头紧锁。
何止是兵器。
随着垦殖区建设的全面铺开,无论是开荒的农具,还是建造水车的轴承,处处都需要大量的铁。
没有铁,一切都是空谈。
“指望朝廷再赏赐?”
一个头领喃喃道。
凤三娘立刻摇头,眼神锐利。
“不行。”
“我们不能总想着伸手去要。那样,只会让陛下觉得我们是喂不饱的狼崽子。”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坚定。
“南阳群山连绵,自古就有矿藏的传说。别人找不到,不代表我们找不到。”
“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传我命令,组建五百支‘百人勘探队’,由最有经验的老矿工和猎户带队,深入南阳山脉!给我一寸一寸地找!”
“找不到铁,就别回来见我!”
————
半个月后。
一支衣衫褴褛、却状若疯魔的队伍冲回了南阳总署。
为首的老矿工,手里死死攥着几块黑漆漆、沉甸甸的石头,还没进门,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找到了!侯爷!我们找到了!”
议事大厅内,所有核心头领都围了上来。
那几块石头被放在桌上,在场的所有工匠师傅们,眼睛都直了。
“是……是上等的赤铁矿!”
“老天爷啊,这成色……比官府矿场里挖出来的还好!”
带队的老矿工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展开一张用炭笔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
“侯爷,您看!就在黑风口往里三十里,一整座山……都是这种矿石!而且……而且是露天的!”
“我们往下挖了几丈深,全是!储量……储量根本无法估量!”
“更……更重要的是!”
老矿工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颤。
“就在那铁矿山的隔壁,我们还发现了一座煤山!黑色的石头,一点就着,火旺得很!”
铁矿!
露天铁矿!
伴生的,还有一座巨大的煤矿!
轰!
整个议事大厅,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
牛大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抱住旁边的络腮胡大汉,激动得又哭又笑。
“发了!发了啊!”
“天佑南阳!这是天意啊!”
络腮胡大汉也红了眼,他猛地跪倒在凤三娘面前,声音嘶哑地吼道:
“侯爷!这是上天要把这片基业,真正地交到您手里啊!”
“有了这铁矿和煤矿,我们能拉起几十万大军!能把南阳打造成铁桶江山!”
“还提什么招安?还看什么朝廷脸色?我们自己……就能当家做主,开邦立国!”
“请侯爷下令!封锁山脉,将此矿据为己有!此乃天赐,不取有祸啊!”
一瞬间,所有头领都跪了下来,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
“请侯爷下令!”
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这是足以让任何枭雄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是通往王座的阶梯。
然而,凤三娘却只是站在地图前,看着那标记出来的巨大矿脉,一脸的凝重。
大厅内的气氛,狂热而焦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凤三娘身上,等待着她登高一呼,带领他们走上那条割据一方的霸业之路。
凤三娘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皇帝。
这位陛下,行事天马行空,看似昏聩,实则每一步都蕴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他,不像个傻子。
他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用整个天下作为棋盘,冷漠地布着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局。
而自己,和整个南阳,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
一颗……正在被考验的棋子。
“都起来。”
凤三娘睁开眼,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地站起身。
凤三娘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那片代表着矿脉的区域。
“你们说,这是天意。”
“我也认为,这是天意。”
“但不是让我们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天意。”
她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头脑发热的下属。
“你们想过没有,陛下为什么给我们这么大的恩赏?”
“他难道是缺一个反贼吗?”
“他缺的,不是敌人。”
凤三娘一字一顿,声音铿锵有力。
“他缺的,是一把能够真正为他所用的刀!”
“之前的册封、赏赐,就是他对我们的一道考题。他看我们会不会就此沉迷于享乐,还是安分守己地踏实做事。”
“我们通过了。”
“而现在,”她指着那份矿脉地图,眼神亮得惊人。
“一座足以改变国运的巨大矿藏,就这么摆在我们面前。”
“如果我们私藏了,那我们是什么?我们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等待我们的,将是朝廷雷霆万钧的怒火!”
“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冷汗,顺着他们的额角滑落。
是啊。
那位陛下的手腕,神鬼莫测。
他们真以为自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私吞下这么一座金山?
牛大力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侯爷,您的意思是……”
“上报!”
凤三娘斩钉截铁。
“不仅要上报,还要以最高规格、最快的速度上报!”
她走到桌案前,亲自取过笔墨纸砚。
“我们不仅要告诉陛下发现了矿,还要告诉他,我们有能力开采这个矿!”
她一边说,一边亲手绘制出一份更加精细的矿脉分布图,甚至在旁边标注了建议的开采点和冶炼方案。
“这矿,是陛下天德感召,是上天赐予大晏的祥瑞,只是恰好被我们南阳臣民发现而已。”
“臣,凤三娘,不敢私藏,愿与朝廷共享此矿!”
她笔走龙蛇,在奏报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恳请陛下派员督导,所得矿产,三成留于南阳发展,七成……悉数上缴国库!”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将这份足以震惊天下的奏报,郑重地交到牛大力手中。
“八百里加急,亲自送到陛下面前!”
“告诉陛下,南阳,永远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忠诚的刀!”
凤三娘挺直了脊梁,目光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她相信,自己这一次,又交出了一份足以让陛下龙颜大悦的满分答卷。
她,和她的南阳,这回肯定能通过最终考验,真正成为陛下的心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