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萧婉仪的“皇家慈幼局”，在京城上空炸出了漫天烟花，人人都在歌颂皇后的贤德与陛下的圣明。
这漫天烟花，在永华宫的华贵妃眼中，却比刀子还要刺眼。
“皇家慈幼局……”
华嫣然端坐窗前，手中那支名贵的湖笔，笔尖悬在宣纸之上，微微颤抖，迟迟无法落下。
她输了。
在领悟陛下“圣意”的第一回合，她输得彻彻底底。
皇后那个将门出身的女人，头脑简单，行动力却快得吓人。
她还在揣摩何为“有用之事”，对方已经将“慈善”这杆大旗插遍了京城内外。
“娘娘，您别急。”
心腹宫女在一旁低声劝慰，“皇后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小恩小惠，上不得台面。咱们华家的底蕴，岂是她一个武夫之女能比的？”
“你懂什么！”
华嫣然猛地将笔拍在笔洗之上，墨汁溅出，污了她洁白的袖口。
“皇后建立慈幼局，收养孤儿，这是‘仁’，是‘齐家’之德的延伸。”
华嫣然说到这儿，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
“对啊！”
“皇后做了‘家’，那我，就要做‘国’！”
“只有真正利国利民，彪炳千秋的‘国之大事’，才配称得上是陛下口中的‘有用的事’！”
她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来人！立刻去把宫里所有能动用的金银珠宝全部清点出来，折算成现银！”
“另外，立刻传信给我父亲和兄长，就说，本宫要效仿古时长孙皇后，为陛下分忧，为大晏……开河！”
心腹宫女当场就傻了。
“娘娘……您……您说什么？开……开河？！”
那不是工部和朝廷该干的事吗？您一个贵妃，掺和这个做什么？
这哪里是为陛下分忧，您这是要亲自“治国”啊！
————
华嫣然的效率，同样惊人。
她出身江南第一文臣世家，其父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尤其在工部、户部这些地方，有着皇后无法比拟的人脉和影响力。
当华贵妃要自掏腰包，资助修复京畿“永通渠”的消息传到工部时，整个衙门都震动了。
永通渠，曾是贯通南北的漕运大动脉。
但近几十年来，因朝廷无力维护，河道淤塞严重，早已半废，沿岸数万亩良田也因此荒芜。
工部不是不想修，是预算不够。
每年工部尚书为了部门预算，都要和户部尚书在朝堂上打得头破血流。
现在，有人愿意出钱！
而且还是华贵妃！
工部尚书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陛下在通过贵妃，向他们传递“旨意”！
当即，一份由工部连夜赶制、华家势力全力推动的《关于修复永通渠，重振京畿水运及灌溉之紧急议案》被火速送进了政事堂。
面对这份详尽的方案，以及华贵妃承诺承担七成费用的“诚意”，丞相裴文若，再次含泪了。
“陛下啊陛下！”
“您这一手‘藏富于后宫，用之于社稷’，真是神来之笔！”
“皇后行‘仁’，安定孤寡，是为‘齐家’之表率！”
“贵妃行‘利’，疏通河运，是为‘治国’之臂助！”
“一仁一利，一内一外，相得益彰！您这是在用后宫，为天下臣工上一堂最生动的治国课啊！”
裴文若大笔一挥，议案全票通过！
于是，又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引爆了整个京城。
华贵妃倾其所有，联合工部，正式启动“永通渠修复工程”！
永通渠一旦疏通，京畿地区的物资流通成本将下降五成以上，沿岸数万亩荒地将变为良田，预计可安置流民十万户！
这已经不是小恩小惠了，这是泽被苍生、功在千秋的国之大计！
京城的百姓们彻底疯了。
茶楼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
“话说咱们这位圣天子，五年静坐，一朝开口，便点化了两位神仙妃子下凡！”
“一位是观音菩萨化身的皇后娘娘，建慈幼局，救助孤儿，让天下孩童有饭吃，有书读！”
“一位是龙女菩萨转世的华贵妃，倾尽家财，疏通河道，让万亩良田得灌溉，百姓安居乐业！”
“一后一妃，皆是女中尧舜！而这一切，都源于咱们陛下那一句‘干点有用的事’！这是何等的教化之功！”
一时间，“一后一妃，女中尧舜”的赞誉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被编成了歌谣，由孩童们四处传唱。
……
娴福宫。
刘协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苏清月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志怪小说，看得正入神。
书里说，有个倒霉蛋被山神诅咒，喝水塞牙，走路摔跤，干啥啥倒霉。
刘协看得心有戚戚，甚至生出一丝羡慕。
就在这时，小德子带着一阵旋风冲了进来，那张脸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涨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陛下！陛下！天佑大晏！天佑大晏啊！”
刘协眼皮一跳，手里的书滑落半寸。
小德子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将刚刚从宫外听来的第二桩“天大喜事”竹筒倒豆子般吼了出来。
华贵妃，效仿皇后娘娘，倾尽私库，联合工部，要重修那条废弃了几十年的永通渠！
永通渠……
刘协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依稀记得，这是条漕运大动脉。
一个皇家慈幼局，已经让他心梗。
现在，又来一个功在千秋的民生工程？
“……他们说，”小德子激动得语无伦次，脸上是狂热的崇拜。
“说皇后娘娘是‘仁’，贵妃娘娘是‘利’！一后一妃，女中尧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听了陛下您那句‘干点有用的事’的点化啊！”
点化。
这两个字像两根棒槌，狠狠敲在了刘协的脑袋上。
他那句振聋发聩的咆哮，那句只想让所有人都滚蛋的怒吼……催生了一个孤儿院不够，现在，又要挖开一条河？
刘协手里的那本志怪小说，书页在他不断收紧的指节下，渐渐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