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边境,杨家军大营。
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如铁。
杨破军身披重甲,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与南阳交界的那一片区域。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一动不动,像一尊铁铸的雕像。
他同样收到了皇帝的旨意。
“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这八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和王玄策的解读不同,在他这位执掌兵权三十年的宿将看来,这八个字,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警告。
陛下是在告诉他:你们的争端,朕知道了。但你们一个是国之柱石,一个是开疆功侯,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不好偏帮,你们自己商量着解决。但最好,别给朕闹出太大的乱子。
这是一种帝王心术的平衡。
所以,他虽然调动了玄甲骑和虎贲营,摆出了对峙的架势,却没有立刻下令进攻。
他在等,等凤三娘那边的反应。
他心里依旧存着疑虑,王家村的屠杀,那把粗糙的铁锹,凤三娘突兀的陈兵边境……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杨破军戎马一生,最恨的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背后捅刀子的阴谋家。
如果这真是有人栽赃陷害,他宁可暂时咽下这口气,也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大将军!”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负责边境巡逻的校尉,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激动,快步冲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
杨破军缓缓转过身,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校尉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信:“大将军!我部在边境巡逻时,截杀了一名鬼鬼祟祟的南阳信使,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杨破军身旁的心腹将领一把将信夺了过来,展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他气得满脸涨红,将信纸狠狠拍在桌上,咆哮道:“大将军!您自己看!那凤三娘竟敢如此辱您!”
杨破军拿起信,目光落在纸上。
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他之前在凤三娘送往京城的奏折抄本上见过。
“杨破军冢中枯骨,何足惧哉?待吾夺其永州粮仓,玄甲骑不战自溃!”
短短一句话,狂妄到了极点!
那份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理智,在看到“冢中枯骨”这四个字时,瞬间被点燃!
“轰!”
一股恐怖的杀气从杨破军身上爆发出来,他身下的椅子扶手,被他生生捏成了齑粉!
“好……好一个凤三娘!好一个冢中枯骨!”
他杨破军镇守边疆三十年,抵御外敌,大小数百战,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他原本还念着对方垦荒有功,还想着事情或许有蹊跷。
现在看来,全是他自作多情!
对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仅屠了他治下的村子,杀了他治下的子民,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了他军队的命脉——粮仓上!
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大将军!不能再忍了!”
“那农妇已经疯了!她这是要造反啊!”
“大将军下令吧!末将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取凤三娘首级,献于帐下!”
帐内所有将领,在看到信的内容后,全都炸了锅。
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请战。
军心,已经彻底被点燃了!
杨破军看着那封信,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双目赤红的众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怀疑?理智?
在这样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面前,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若再犹豫,他就不配当这个镇北大将军!杨家军的魂,就要散了!
“传我将令!”
杨破军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
“全军总动员!所有营伍,即刻向边境开拔!”
“命虎贲营为先锋,目标——永州粮仓!既然她凤三娘想要,那我就在那里,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玄甲骑全部出动,绕道南阳侧翼,给我断了她的后路!”
“告诉全军将士,此战,不为开疆,不为拓土,只为雪耻!”
“凤三娘!她必须死!”
“战!战!战!”
震天的呐喊声,从帅帐中传出,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数十万杨家军将士,如同被唤醒的猛兽,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战争的阴云,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的杀气,笼罩了整个永州。
……
与此同时,南阳。
凤三娘的指挥营地里,气氛同样压抑到了极点。
她也收到了皇帝的旨意。
“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凤三娘捏着那份情报,指节泛白。
她比杨破军想得更多。
她出身草莽,深知人言可畏,更知朝堂险恶。
皇帝的这道旨意,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放弃。
是啊,她有什么?
一群跟着她讨饭吃的流民,几把新炼出来的铁器。
杨破军有什么?
世代将门,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麾下数十万精兵。
两相对比,皇帝会选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明主,以为可以凭着一腔热血,为这天下百姓做点事。
到头来,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她终究只是一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三娘,别想那么多了。”
一名跟着她最久的老兄弟,看她脸色难看,忍不住劝道,“皇帝不管我们,我们自己管自己!大不了,就跟他杨破军拼了!咱们烂命一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再死一次吗?”
“是啊!三娘!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
将士们的怒吼,让她稍稍回神。
是啊,她可以失望,可以悲凉,但她身后还有几十万信任她、追随她的兄弟和百姓。
她不能退。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侦查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慌乱。
“侯……侯爷!不好了!大、大消息!”
“说!”凤三娘心头一紧。
那探子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颤抖着递了上去:“我……我们的人,拼死从杨家军一个传令兵身上……搞到了这个!”
凤三娘一把夺过羊皮纸,展开一看。
瞬间,她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那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作战计划!
上面用朱砂笔,清晰地标注着杨家军的调兵路线。
虎贲营、玄甲骑……杨破军麾下所有的王牌部队,尽数在列。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南阳!
分进合击,三路齐发,断粮道,围死城,最后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攻破!
计划的最后,用充满杀伐之气的笔迹,写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鸡犬不留”!
“砰!”
凤三娘一掌拍在桌上,整张桌子轰然倒塌!
“杨!破!军!”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杀机。
她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丝对这位帝国宿将的敬意,在看到“鸡犬不留”这四个字时,彻底烟消云散!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贵族对平民的打压和挑衅。
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想要她的命!
想要她身后这几十万百姓的命!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三娘!”
“侯爷!”
营帐内的所有将领,都看到了那份计划,一个个目眦欲裂,血气上涌。
“他杨破军不是看不起我们是泥腿子吗?!”
“他不是要鸡犬不留吗?!”
“那咱们就让他看看,泥腿子被逼急了,也能把他这尊大将军拉下马!”
“杀!跟他们拼了!”
“不共戴天!”
凤三娘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知道,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
这不是意气之争,不是为死去的商队报仇。
这是……你死我活的存亡之战!
“传我将令!”
凤三娘的声音,响彻全营。
“全军备战!所有垦殖区的青壮,放下锄头,拿起武器!”
“告诉所有人,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妻儿老小!我们退无可退!”
“杨破军要我们死,我们……就让他先死!”
“此战,不胜,则亡!”
“不胜,则亡!”
悲壮而决绝的怒吼,在南阳的土地上空回荡。
两只被彻底激怒的猛虎,带着数十万大军,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向着对方,发起了最疯狂的冲锋。
远在京城的刘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战报。
他看着密探送来的“双方已正式开战,先锋部队已发生交火”的情报,高兴得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
【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哈哈哈哈!】
【对对对!就是这个节奏!别停!千万别停!】
【杨破军!凤三娘!给朕往死里打!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朕的亡国KpI,就靠你们俩了!】
他兴奋地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连饭都能多吃两碗。
他立刻叫来小德子:“去,把朕那套最舒服的躺椅搬到观星台去!再准备好冰镇瓜果和点心!”
“陛下,这……天还没黑呢,观什么星啊?”小德子一脸懵。
刘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懂个屁!朕要遥望南方,欣赏这难得一见的‘血色烟火’!”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国运值“哗哗”往下掉的美妙场景了。
这一局,他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