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京城,早已彻底疯了。
“皇家综合运动会”这个新奇的词汇,在短短几天内,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所有人嘴里最热门的话题。
战争的阴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八卦热浪吹得一干二净。
没人再关心南阳和永州的对峙了,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到底是老牌军神镇北大将军厉害,还是新生代偶像平南侯更胜一筹?
“我赌杨大将军!那可是我大晏的军魂!手底下都是百战精锐,玩个马球射箭,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那平南侯凤三娘,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手下的人也都是能生撕虎豹的猛人!摔跤拔河,杨大将军那边怕是顶不住!”
“有道理!哎,说起来,福运楼那边已经为此开了盘口了!杨大将军胜,一赔一点一。凤三娘胜,一赔五啊!”
“什么?!一赔五?嘶……这赔率,有点诱人啊……”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和猜测,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节庆氛围。
皇宫,养心殿。
刘协正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听着小德子绘声绘色地汇报着京城里的盛况。
【哈哈哈!一赔五!这帮狗庄,也太看不起我方三娘了吧?】
【不过……这样才好啊!这样朕押她赢,才能赚大钱啊!】
刘协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兴奋地搓着手。
小德子一脸不解:“陛下,您……您为何如此高兴?这……这民间私设赌局,可是有违律法的……”
刘协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懂个屁!这叫活跃市场,促进经济内循环!朕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摸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塞给小德子,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吩咐道:“去,别用宫里的名义,找个不起眼的门路,全给朕押凤三娘赢!”
小德子捧着银票,手都在抖:“陛……陛下!这万万不可啊!您是天子,怎能参与此等市井赌博?而且……而且万一凤三娘输了,这……”
【输了才好啊!输了她才有怨气,才有动力继续跟杨破军斗啊!】
刘协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嘴上却不耐烦地说道:“啰嗦什么!朕这是在支持新人,你懂不懂?再说了,朕的钱,朕乐意,你管得着吗?快去!办不好提头来见!”
小德子欲哭无泪地领旨去了。
他觉得,自家陛下自从登基以来,就没干过一件正常事。
刘协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感觉一切尽在掌握。
【打仗多没意思,还是搞体育有前途嘛!】
【等他们到了京城,朕就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天天见面,日日比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比赛的输赢刺激……啧啧啧,那火药味,光是想想就带劲!】
【到时候,最好在赛场上就打起来,然后把整个京城都卷进来!京城一乱,国运还不‘哗哗’地掉?】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几天后,两支队伍几乎是同时抵达了京城。
当城门缓缓打开,玄甲骑的精锐和南阳的壮汉们,在城门口遥遥相望时,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杨破军一身戎装,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眼神冰冷地瞥了一眼对面那群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汉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凤三娘则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毫不畏惧地与杨破军对视,眼神里是针锋相对的火焰。
城楼之上,刘协扒着墙垛,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溜子,兴奋地对身边的小德子说:“看见没!看见没!这眼神!这气场!朕的运动会,开幕之前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
皇家猎苑,这个昔日只供皇族游猎享乐的广阔园林,如今被改造成了“皇家综合运动会”的主赛场。
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数万名被特许前来观赛的京城百姓和官员,将临时搭建的观众席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想要一睹这场史无前例的盛会。
开幕式搞得有模有样,裴文若亲自撰写了文采飞扬的贺词,歌颂陛下以“仁者之战”代替“血腥之争”的圣明与慈悲,听得满朝文武连连点头,看向龙椅方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狂热的崇敬。
而此刻,在整个赛场最高、视野最好的主位观礼台上,气氛却尴尬得能用刀子割开。
刘协穿着一身他自己“发明”的,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宽松便服,四仰八叉地歪在专门为他打造的超豪华躺椅里。
他的左手边,是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面正襟危坐着面沉如水的镇北大将军杨破军。
他的右手边,是一张风格简约的楠木椅,上面端坐着神情冷硬的平南侯凤三娘。
三人之间,隔着不过三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杨破军目不斜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杀气。
凤三娘面无表情,周身同样萦绕着“滚远一点”的疏离气场。
他们就像两块被强行按在一起的万年寒冰,让整个观礼台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喘。
唯有刘协,对此毫不在意。
他左手捏着一颗刚剥好的冰镇荔枝,右手端着一杯酸梅汤,自顾自地吃得不亦乐乎,还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哎呀,这个位置绝了!VIp中的VVIp!近距离观察仇人见面,比看高清电影还过瘾!】
【看看杨破军那张老脸,绷得跟鞋底一样。再看看凤三娘,哟,小眼神跟刀子似的。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保持住!千万别停!】
他吃得开心,似乎觉得光自己享受有点不够意思,于是转头看向左边的杨破军,笑嘻嘻地问道:“大将军,一路辛苦了。来,吃个荔枝?这可是刚从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甜得很。”
杨破军眼皮都没抬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陛下,臣,不喜甜食。”
刘协碰了个钉子,也不生气,又笑眯眯地转向右边的凤三娘:“凤爱卿,那你呢?这酸梅汤解暑,来一杯?”
凤三娘身体微微一僵,她不像杨破军那样有底气敢直接甩皇帝脸子,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谢陛下恩典。”但她根本没伸手去接。
气氛,愈发尴尬了。
周围的官员们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同时对陛下的“胸襟”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啊!能让两名不共戴天的仇敌同坐一席,还能谈笑风生,这是何等的帝王气度!
裴文若更是捋着胡子,暗自点头:【陛下此举,大有深意!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杨、凤二人:在朕的面前,你们所有的仇恨,都得给朕放下!天子在此,尔等不可放肆!这便是‘不言之教’啊!高!实在是高!】
刘协可不知道别人又脑补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这两个人太不给面子了,让他这个“主持人”有点冷场。
【没劲,一点互动都没有。算了,等会儿比赛开始就好了。】
很快,开幕式结束,第一场比赛——马球,正式开始!
“铛——”的一声锣响。
杨破军麾下的玄甲骑代表队,和凤三娘的南阳壮汉代表队,从赛场两端入场。
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玄甲骑队,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骑士们身手矫健,手持鞠杖,在场上策马奔腾,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贵族的优雅与从容。
而南阳队这边,则是一片混乱。
他们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会骑马的人,但一个个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别说挥杆击球了,能不掉下来就算成功。
手里的鞠杖在他们手里,与其说是球杆,不如说更像是烧火棍。
比赛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玄甲骑队如同一阵旋风,轻松地突破了南阳队那几乎不存在的防线,鞠杖挥舞之间,那皮球就像是长在他们杆上一样,被玩出了花。
“好!”
“漂亮!”
每当玄甲骑队打出一次精妙的配合,或是攻入一球,观众席上就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而壮汉队,则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料。
他们追着球跑,却连球毛都碰不到,好几次还因为骑术不精,自己人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引得观众席上一阵哄笑。
观礼台上,杨破军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微笑。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悠然,仿佛在欣赏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
而他身旁的凤三娘,脸色已经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的双手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一声声刺耳的哄笑,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更扎在她身后所有南阳人的尊严上。
刘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乐开了花。
【对对对!就是这样!输!给我狠狠地输!凤三娘,感受到被支配的恐惧了吗?感受到阶级的差距了吗?愤怒吗?不甘吗?这就对了!把这股火憋着,等到了摔跤场上,再加倍还给他们!】
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玄甲骑队以一个悬殊到令人发指的比分,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凤三娘麾下的队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羞愧地退了场。
刘协看着凤三娘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觉得是时候再添一把火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真诚”且“温和”的语气,开口“安慰”道:“哎,凤爱卿,不必介怀。这马球嘛,本就是贵族的游戏,你们不擅长也是情理之中。所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嘛。”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凤三娘的心窝。
什么叫“贵族的游戏”?
什么叫“重在参与”?
这在她听来,简直比直接嘲讽还要伤人!
凤三娘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次直视刘协,眼神里翻涌着屈辱、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
她本以为,这位皇帝召他们来京,或许真如裴丞相所言,是为了化解干戈。
可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想看她,看所有南阳人,被按在地上羞辱!
他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感受到凤三娘眼神中的火焰,刘协心里爽翻了。
【哟呵?这小眼神,带劲!开始恨上朕了?好!太好了!朕就怕你们不恨朕!等你们俩都恨上朕,联合起来造反,朕的亡国大业不就成了?!】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可亲”。
而这份笑容,在凤三娘眼中,却如同恶魔的假面,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