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30,大雨倾盆。
尖刀班11人裹着雨披进入南翔,在张延的带领下,一路直奔古漪园。
十几分钟后,古漪园南门500米外的街垒前,一队宪兵拦住了张延他们。
“站住!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21集团军司令部的,奉廖司令长官命令,前来总指挥部公干!”
为首的宪兵少尉冷冷道:“证件!”
张延掏出自己的证件,用雨披遮着递过去。
少尉接过证件看了一眼,又仔细看了看张延,心中兀自有些犹疑——桂军竟然有这么年轻的少校参谋吗?
“抱歉少校!职责所在,我需要进一步核实你的身份!”
张延道:“你可以向陈司令长官的副官处打个电话!”
少校更加诧异地看了张延一眼,点头道:“稍等一下!”
说着,他拿着张延的证件跑进街垒旁边的房子。
尖刀班默然立于雨中,个个站得笔直,身上的德式装具和锃亮的军靴,令街垒中的宪兵们羡慕不已。
大约过了两分钟,那少尉从房子里出来,将证件还给张延,敬礼道:“少校!你们可以过去了!”
张延回了一礼后接过证件扫了一眼,见没有什么问题便收进上衣口袋,然后右手二指一并指向前方。
尖刀班排着队沉默地通过街垒,脚下的军靴“卡兹卡兹”踩在被雨水浸泡的街面,溅起朵朵水花。
100米外的街垒前,张延他们再次被拦住了,一个宪兵中尉看了一眼证件,直接挥手让他们通过了。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街垒,都很顺利地通过。
张延心中暗自揣测,前指外紧内松,莫非是要引君入瓮?
但整个南翔就像一个大军营一样,警戒盘查地如此严密,那些倭寇便衣队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
五分钟后,古漪园南门。
一名20多岁的少校等在门口,一道锐利的目光在张延一行人身上扫过,然后用带着武汉口音的官话问:“是21集团军的张少校吗?”
张延敬礼道:“没错!请问你是?”
少校回礼道:“我姓钱,是前敌总指挥部副官处的!”
张延道:“原来是钱副官,有劳你亲自出门来接!”
钱副官点头道:“你的人先安排到对面的客栈休息吧,来人!”
“到!”
一个少尉应道。
“带张少校手下的桂军弟兄去对面的客栈,照顾好他们!”
“是!”
少尉对韦刚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各位兄弟,请跟我来吧!”
但韦刚他们却看着张延没动。
张延挥挥手,“去吧!保持警惕!”
“是!”
于是一行人随那名少尉去了街对面。
钱副官道:“张少校跟我来吧,陈司令长官已经在等着了!”
“好,劳驾!”
须臾,他跟着钱副官穿过门岗,进入古漪园内部,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这里廊连榭接水云相间,苍松古梅掩映成林,奇石假山处处点缀,正是一处宜人逸景的江南园林。
但美中不足的是,许多楼台馆舍已经被炸成了废墟,在雨幕中陡增了几分国破山河的怆然萧瑟!
张延跟着钱副官东转西转,所过之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看着极为肃杀。
“张少校,你觉得这里的防卫如何?”钱副官突然问。
张延答道:“内紧外松,哨位遍布,密不透风!”
钱副官又问:“那倭寇的便衣队能穿过如此严密的防卫混进来吗?”
“很难说!”张延道。
钱副官顿住脚步,转身皱眉,盯着张延的眼睛问:“怎么说?”
张延迎着他的目光,反问:“我不就进来了吗?”
“嘶~!”钱副官倒吸一口凉气,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
张延道:“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展侦查,所以还只是推测!”
几分钟后,张延在一间花厅旁的书房里前敌总指挥陈司令。
“报告陈司令长官,21集团军少校张延前来报到!”
四十来岁的陈司令身材高瘦,表情严肃,一身中将军服略显陈旧,里面的衬衫已经洗得起了许多毛边。
他正趴在桌子上用放大镜研究着一份地图,闻言头也没抬地问:“你就是燕农兄手下那个新晋的少校参谋?”
“报告陈长官,你说的应该就是我!”
“呵!”
陈司令轻笑一声,放下放大镜转身道:“少校张延!”
“到!”
“放松一点,其实我这个不严肃,坐吧——钱副官!”
“到!”
“看茶!”
“是!”
钱副官应声离开了房间。
“张延!”
“到!”
张延刚坐下,立马又站了起来。
陈司令压了压手势,“坐坐坐坐!说了我这个人不严肃,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呃~是!”
张延只好又坐了下来,但上半身依旧挺直,半个屁股露在椅子外面。
这可是传说中的“小委员长”,张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自然更不敢像在廖长官面前那么放肆。
陈司令见了,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听说蕴藻浜一战,是你守的张家楼?”
“回长官话,是176师1051团1营500官兵守的,我只是其中一员!”
“嗯!万家桥那一战,你们打得不错!”
“感谢长官肯定,不过那是我们1营幸存的兄弟和26师156团的川军兄弟一起打的!”
“哦,原来是这样!”陈司令敲着桌子,道:“27日晚上,是你带人袭击了真如国际无线电台的倭寇重炮联队?”
“是这样的...”
张延把那晚的行动经过再次讲述了一遍,陈司令听得频频点头。
这时钱副官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进来,在陈司令和张延面前各放了一杯,然后守在旁边。
“今天早上,75军第6师报告说他们在一名桂军少校的帮助下,缴获了一艘运送武器的倭寇快艇!那名桂军少校也是你吧?”
“是的!当时那艇长临死前,被我的逼问出武器是送往南翔的!”
“那你凭什么断定,他们运送武器就是为了刺杀委员长?”
卧靠!
原来这里有个逻辑漏洞啊!张延心中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思考着对策。
陈司令面色一冷:“委员长要来南翔的事,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延面不改色道:“凭情报分析!”
陈司令冷笑道:“哦?那你倒是分析分析!我陈某人洗耳恭听!”
言下之意,你要是敢胡诌,我立马就毙了你!
张延不紧不慢道:
“7月,黄浚父子通倭案曝光,导致江阴沉船封江功亏一篑!”
“8月,冯司令长官遭敌机跟踪轰炸!9月,白长官遭敌机轰炸,10月初,陈长官您也遭敌机跟踪轰炸!
10月中旬,委员长在去苏州途中遭敌机轰炸,前几日,夫人在南翔途中遭敌机扫射!”
“以上消息都已见诸报端!综合分析,我国军政高层的动向已完全被倭国情报机构掌握,此其一!”
“其二,从江西五次剿红开始,每临大战,委员长必临前线,这是他的行为习惯和规律,连我都能总结出这个规律,倭寇特高课肯定也能!”
“其三,我刚刚重创了倭寇野战重炮兵第10联队和重炮兵第5旅团,导致倭军连续3日无法组织进攻,其必图谋报复!”
“其四,倭寇第十军集结马鞍岛,其欲登陆杭州湾的情报是我亲自护送到苏州的,以委员长的习惯,他必再次亲临前线督战!”
“只要综合以上种种信息,答案不辩自明!”
“啪啪啪!精彩的分析!”
张延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从书架后面转出,边走边鼓掌道。
“张少校,你天生就是干情报的!”
张延顿时一愣,心中暗忖此人是谁,对方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笑道:
“鄙人杨正华,是苏浙别动队的参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