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团离去后的长安城,仿佛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期。朝堂之上,不再有关于北方战事的激烈争论,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繁琐的政务:漕运疏通、赋税厘定、科举筹备、律法修订……李世民展现出了励精图治的明君风范,事必躬亲,与群臣商讨国是常常至深夜。
李无垢作为左武卫大将军、霍国公,虽主要职责在军事,但也需参与廷议。他并非经世济民之才,对许多具体政务并不精通,但他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和系统辅助的分析归纳能力,加上为人沉稳,发言谨慎,往往能抓住问题的关键,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尤其是在涉及军需后勤、地方治安以及与周边部族关系等与军事相关的事务上,见解独到,渐渐赢得了不少文臣的尊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位高权重,圣眷优渥,又非世家大族出身,自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一些暗流,开始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这日朝会,议题是关于关中地区去岁雪灾后的赋税减免事宜。户部呈报了详细的灾情和减免方案,本是常规流程。然而,当廷议进行到一半时,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身着御史台官袍的官员,手持笏板,出列朗声道:“陛下,臣御史中丞封德彝,有本启奏!”
封德彝,出身渤海封氏,乃是关陇贵族中的老牌人物,素以直言敢谏着称,但也因其固执守旧、时常攻讦新贵而闻名。
李世民微微颔首:“封爱卿有何事奏?”
封德彝目光扫过武将班列中的李无垢,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去岁雪灾,关中受损严重,陛下体恤民情,减免赋税,实乃仁政。然,臣近日查阅户部档案及地方奏报,发现武功、扶风等数县,减免钱粮数目,远超其上报灾情之需!其中,尤以霍国公李无垢之封邑武功县为甚!臣怀疑,其中或有地方官吏虚报灾情,中饱私囊,甚或……有勋贵倚仗权势,侵吞国帑之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到李无垢身上!侵吞国帑,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即便查无实据,一旦沾上嫌疑,也足以让一位重臣声名扫地!
李无垢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他瞬间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封德彝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枪!他的封邑事务,向来交由可靠的国官(朝廷指派管理封邑的官员)打理,自己从未插手,也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但对方既然敢在朝会上发难,必定有所准备。
房玄龄、杜如晦等与李无垢交好的大臣眉头紧皱。尉迟敬德性如烈火,当场就要发作,被身旁的秦琼暗暗拉住。
李世民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目光转向李无垢:“霍国公,封爱卿所奏,你有何话说?”
李无垢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回陛下。臣受国厚恩,忝居公爵,唯知尽忠王事,整军备武,以报陛下。封邑琐务,一向交由国官依律办理,臣从未过问,亦深信国官不敢枉法。封中丞既有所疑,臣恳请陛下,即刻派遣得力干员,彻查武功等县赋税减免一案!若查实臣或臣之家臣有丝毫贪渎之举,臣甘愿领受国法,绝无怨言!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封德彝,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若查无实据,乃宵小构陷,亦请陛下明察,还臣一个清白,并追究诬告者之罪!以免寒了忠臣之心,助长了攻讦之风!”
他不辩解细节,而是直接将问题提升到“忠奸之辨”和“朝堂风气”的高度,并要求彻查与反坐,态度光明磊落,反而显得底气十足。
封德彝没料到李无垢如此强硬且应对得体,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陛下!臣亦是风闻奏事,为朝廷计耳!既然霍国公要求彻查,正合臣意!”
李世民深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准奏。此事,便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由……魏征主理。”
魏征!听到这个名字,不少大臣脸色都变了。魏征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曾是太子李建成的洗马,李世民不计前嫌,重用其为谏议大夫。让他主审,意味着皇帝对此事极为重视,且要求绝对公正。
“臣,遵旨!”魏征出列,面无表情地领命。
李无垢心中稍定。魏征此人,或许不近人情,但绝对公正,交由他查,反而最是稳妥。
朝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李无垢刚走出太极殿,尉迟敬德、程知节等人便围了上来。
“无垢兄弟!定是那起子小人眼红,故意构陷!”尉迟敬德怒气冲冲。
“放心,清者自清!俺老程倒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在背后捣鬼!”程知节也嚷嚷道。
房玄龄走近,低声道:“无垢,此事蹊跷。封德彝虽迂腐,但并非无的放矢之人。背后恐有人指使,意在试探,或是一石二鸟。你需谨慎应对,封邑那边,也要早作安排。”
李无垢点头:“多谢房公提醒,无垢明白。”
回到左武卫官署,李无垢立刻唤来心腹家将,命其持自己手令,火速赶往武功县封邑,暗中查访情况,并稳住国官,一切等待朝廷调查,不得妄动。同时,他利用系统权限,调取了关于武功县去岁灾情、赋税减免以及国官背景的详细信息,开始仔细分析。系统提供的数据客观详实,很快他便发现了几处细微的异常和可能被人动手脚的地方。他心中冷笑,对方的伎俩并不算高明,但在朝堂上,有时候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个引爆猜忌的引子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朝野上下目光都聚焦在这桩“霍国公贪渎案”上。流言蜚语悄然传播,说什么的都有。李无垢却依旧每日按时上朝点卯,处理军务,神态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他甚至抽空检查了丫丫的功课,带她去西市看了场杂耍。
魏征的调查雷厉风行,三司官员入驻武功县,账目、人证一一核对。数日后,初步结果出来:武功县减免赋税数额确实略高于周边同等灾情县份,但经查,乃是因为该县在雪灾中多处官道、驿站受损严重,修复费用计入赈灾款项,程序上并无明显违规。国官账目清晰,也未发现中饱私囊的证据。至于“远超灾情”之说,属于封德彝核查不同档案口径所致,有失偏颇。
结论呈报御前,李世民当廷宣布:“查无实据,霍国公及其封邑官属清白。御史中丞封德彝,风闻不审,妄劾大臣,罚俸半年,以示惩戒。然,其心为公,不予深究。”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李无垢安然度过一劫,声望未损,反而因其从容态度和光明磊落赢得更多赞赏。封德彝灰头土脸,但也只是罚俸了事。
然而,李无垢心中雪亮。这绝不是一个结束。封德彝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并未伤筋动骨。这次试探失败,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用更隐蔽、更狠辣的手段。
散朝后,李世民单独留下李无垢,在两仪殿后的暖阁中。
“无垢,受委屈了。”李世民看着他,语气平和。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明察秋毫,还臣清白,臣感激不尽。”李无垢躬身道。
李世民笑了笑,笑容有些冷:“树大招风。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掌禁军锐旅,有人眼红,有人忌惮,在所难免。此次之事,不过疥癣之疾,朕心中有数。你要做的,是沉住气,练好兵,握紧刀。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
“臣,谨记陛下教诲!”李无垢沉声应道。他明白,这是天子的提醒,也是信任。
走出皇宫,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安城的繁华依旧,但李无垢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这朝堂之上的暗箭,比战场上的明枪更难防备。他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看来,光是埋头练兵是不够的。有些人,既然把刀递到了自己手上,那就别怪他,把这朝堂,也当作另一个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