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四年的第一场雪,在压抑了数日后,终于伴随着凛冽的朔风,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起初只是细碎的雪沫,很快便成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将蔚州城内外染成一片素缟。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割。气温骤降,呵气成霜,连城墙垛口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凌。
这场大雪,并未延缓战争的脚步,反而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增添了几分肃杀与悲壮。
夷男主力南下的消息,已由最精锐的斥候冒死确认。黑压压的骑兵洪流,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正沿着官道,缓缓逼近。前锋游骑,已出现在蔚州城北三十里外的地平线上,与唐军斥候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血腥遭遇战。战争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蔚州城头,旌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孤寂与决绝。守城将士们顶风冒雪,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甲胄上凝结着白霜,眉宇间满是凝重。民夫们喊着号子,将最后一批滚木礌石、火油箭矢运上城头,加固着女墙和箭楼。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火油和紧张的气息。
都督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巨大的沙盘前,李无垢一身轻甲,外罩玄色大氅,正与李绩、以及几名核心将领进行着最后的战前部署。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左臂动作间仍有些微不可察的凝滞,显示着伤势并未完全痊愈。丫丫被严令待在后方内宅,有亲卫重重保护。
“据最新斥候回报,夷男主力约八万,其中骑兵五万,步兵三万,携带有大量攻城器械,预计最迟明日午时,便可抵达城下。”李绩指着沙盘上代表敌军的大片红色标记,声音沙哑,“其前锋已开始清扫外围,我军所有城外据点均已放弃,人员物资全部撤回城内。”
众将面色严峻。八万对不足三万(含伤兵),敌众我寡,兵力悬殊。更何况,对方是薛延陀最精锐的王庭卫队,士气正盛。
“夷男用兵,向来老辣持重,不轻易涉险。此次倾巢而来,必是抱着雷霆万钧、一举破城之心。”李无垢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第一波攻势,必然是最凶猛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坚城利箭,狠狠地挫其锐气!让他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目光扫过众将:“各门守将,务必牢记部署!东门、北门压力最重,由李绩将军与本总管亲自坐镇!西门、南门,亦需严防死守!滚木、礌石、火油、箭矢,必须备足!告诉将士们,节约箭矢,看准了再放!滚木礌石,专砸敌军云梯和密集队形!火油,留给他们的攻城锤和井阑!”
“末将等明白!”众将轰然应诺。
“另外,”李无垢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将城中所有战鼓、号角,全部集中到四面城楼!一旦敌军开始攻城,给本总管擂鼓!往死里擂!号角,往死里吹!我要让这蔚州城头,声震百里!要让夷男知道,我大唐军威,不可轻侮!”
“是!”一股惨烈的战意,在众将胸中升腾。
军议结束,众将匆匆离去,各就各位。李无垢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系统地图上,代表夷男主力的那个庞大深红色光团,已经近在咫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而代表张威那支奇兵的微弱绿点,已悄然越过黑风口,消失在更北方的雪原中,暂时失去了联系。成败未知。
“系统,全城扫描,评估城防最终状态,标记最可能被突破的薄弱点。”
【扫描中……消耗精神力80点……】
【扫描完成。城防评估:整体强度85%(经加固后)。薄弱点标记:1. 东北角城墙段(地基略有沉降,耐久度较低);2. 西门瓮城外侧(护城河此段最浅);3. 南门吊桥绞盘机构(老旧,易受损)。】
【警告:检测到敌军阵营中存在高能量反应个体x3(疑似武道高手或萨满祭司),威胁等级:高。】
三个高手?李无垢眼神一凝。这倒是新情况。夷男果然有备而来。
“推演应对方案:1. 重点防御薄弱点;2. 应对敌军高手突袭。”
【推演中……方案一:增派精锐小队驻守薄弱点,配备重弩、火油。方案二:宿主亲自坐镇中枢,随时机动支援。应对高手:需同等或更强者拦截,或利用军阵、床弩集火。建议:保留天命点,以备不时之需。】
李无垢默默记下。看来,这场守城战,不仅仅是士卒的拼杀,很可能还会有顶尖武力的对决。
夜幕降临,风雪更急。蔚州城如同一头蛰伏在雪原上的巨兽,沉默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城头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士卒们坚毅而紧张的面容。
李无垢没有休息,他披上大氅,在李绩的陪同下,再次巡视四门城防。所到之处,将士们无不挺直脊梁,目光炽热地看着他们的统帅。
“兄弟们!”李无垢停下脚步,看着在风雪中冻得脸色发青却依旧紧握兵器的士卒,声音穿透风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天很冷,雪很大,敌人很多!怕不怕?”
“不怕!”短暂的沉默后,城头爆发出整齐的怒吼。
“好!都是我大唐的好儿郎!”李无垢重重点头,“我知道,有人心里在打鼓,八万胡骑,我们能守住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提高:“我告诉你们!能!一定能!因为我们脚下,是大唐的城池!我们身后,是大唐的百姓!我们身上,流的是炎黄子孙的血!胡虏再凶,能凶过当年突厥的颉利吗?不一样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连可汗都成了我们的阶下囚!”
“想想野狐岭!想想落马坡!我们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哪一次不是让胡虏血流成河?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夷男敢来,我们就敢把他埋在这蔚州城下!让这雪,染成红的!”
“万胜!万胜!万胜!”将士们的热血被彻底点燃,怒吼声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巡视完城防,回到都督府,已是子夜。李绩劝李无垢稍作休息,却被他拒绝。
“夷男不会给我们安稳觉睡的。”李无垢坐在书案后,就着烛火,再次审视着城防图,“李将军,你也去歇息片刻,养足精神,明日还有恶战。”
李绩知道劝不动,叹了口气,行礼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李无垢闭上眼,并非睡觉,而是全力运转《龙象般若功》,调息养神,同时将精神感知扩散到极致,与系统地图结合,监控着城外数十里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风雪声中,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以及更远处,那如同闷雷般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凌晨,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夜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
突然!系统地图上,代表夷男主力的深红色光团,边缘猛地亮起!紧接着,城北远处,传来了低沉而绵长的号角声!不是一声,而是成百上千声汇聚在一起,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穿透风雪,席卷而来!
“敌袭——!北门!敌军主力抵达!准备迎战!”了望塔上,哨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李无垢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他豁然起身,抓起靠在案边的“秋水”长刀,大步向外走去。
来了!
当他踏上北门城楼时,天色已微亮。风雪依旧,但视线开阔了许多。只见城北数里外的原野上,黑压压的薛延陀大军,如同潮水般铺满了整个雪原!刀枪如林,旌旗蔽空!中军处,一杆巨大的金色狼头大纛迎风招展,旗下,一员头戴金冠、身披华丽皮裘的魁梧老者,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正冷冷地望向蔚州城头!
正是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
在他身后,是无边无涯的骑兵海洋,人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如同笼罩大地的迷雾!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城头上,所有唐军将士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空气凝固了。
夷男缓缓抬起手。
下一刻,数以万计的薛延陀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开始缓缓加速,向着蔚州城,发起了第一波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擂鼓!”李无垢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头。
“咚!咚!咚!咚——!”
战鼓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猛然炸响!从缓慢到急促,瞬间连成一片,压过了敌军的呐喊,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城头上,所有的战鼓都被拼命擂响!号角手鼓起腮帮,吹响了苍凉而激昂的号角!
“大唐!万胜!”李无垢拔出“秋水”长刀,直指城下汹涌而来的敌潮!
“万胜!万胜!万胜!”守城将士的怒吼,与战鼓号角声汇成一股,如同惊涛骇浪,迎向了扑面而来的死亡潮汐!
蔚州攻防战,最终的血幕,在这一刻,轰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