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的呼吸猛地一顿。
五万年?
这个数字远超他的想象。
哪怕是修为最顶尖的修士,能活上千年已是极限,五万年的等待,该是何等漫长的煎熬?
他下意识地凑近书页,目光紧紧盯着那些字迹,像是要透过纸页,看到那个写下这些话的身影。
“当年我去灭那噬魂门寻找我儿,然而我儿却已经被杀,只带回了我儿的天生符骨。”
字迹到这里,笔画忽然变得颤抖,甚至有几处墨痕晕开,像是写字的人在强忍泪水。
噬魂门以吞噬魂魄为生,手段狠辣至极,那位小天龙,老天龙口中的“我儿”,恐怕死得极为痛苦。
老天龙灭了噬魂门,却终究没能换回儿子的性命,只能带着一根冰冷的骨头,踏上归途。
“当我回到龙宫,却发现,我族已被灭,整个龙宫唯有我以及少数在外的龙族得以生存。”
这句话的字迹更加潦草,甚至有些地方的龙爪刻痕深得几乎将兽皮戳破。
老天龙寻子归来,本以为能在家园找到一丝慰藉,却撞见了灭族的惨剧。
这种从希望坠入地狱的滋味,比千刀万剐更让人痛苦。
“于是我利用我龙族的库存布下大阵,封印了整个龙宫。”
笔画重新变得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龙族库存里藏着无数至宝,老天龙用所有宝物布下大阵,不是为了守护财宝,而是为了守护这片残破的家园,守护他仅存的念想。
他不想让族地被外人践踏,更不想让儿子的符骨受到丝毫损伤,于是将整个龙宫封入结界,自己则成了这座坟墓唯一的守墓人。
“我儿乃我龙族天命之子,其天生符骨牵连着我龙族的气运,我欲借助我龙族全部的宝物放入化龙池中,欲将我儿复活。”
看到这里,周粥终于明白,为什么化龙池的灵气会这么浓郁。原来这一池灵水,是用龙族所有宝物炼化而成;
这座祭坛,是为了复活小天龙而建。
老天龙赌上了整个龙族的底蕴,赌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为了一个“死而复生”的可能。
他继续往下翻,书页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有的地方被划掉重写,有的地方则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零星的词语。
“死而复生这逆天之举实难成功,我儿之骨虽吸收大量灵物,仍难以复生,只得保留一缕残魂。”
这句话的字迹很淡,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刻上去。
周粥轻轻叹了口气,逆天改命,本就是镜花水月。
老天龙付出了这么多,耗尽了龙族的传承,最终也只换来了一缕微弱的残魂,连让儿子睁开眼睛的机会都没有。
他仿佛能看到,老天龙坐在祭坛前,看着那根毫无动静的骨头,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接下来的几页,字迹越来越潦草,甚至有些地方的兽皮已经发黑,像是被泪水泡过。
“多少年了,我好孤独啊……”
“今天又对着骨头说话了,它还是没反应……”
“外面的太阳,是不是还是五万年前进来的时候那样?”
这些零散的句子,像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在喃喃自语。
他每天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回应,这种孤独,足以将任何意志坚定的人逼疯。
“我修心不足,应该很快就要陷入疯狂了,望我龙族后辈可继承天龙骨,复兴我龙族。”
这是手记的最后一段话,字迹再次变得坚定,却带着一种最后的托付。
周粥能感受到,老天龙在写下这句话时,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即将失去理智,变成之前那道疯狂的残魂。
可哪怕如此,他最后的念头,依旧是龙族的复兴,依旧是希望有人能带着天龙骨,让他的族人重现当年的辉煌。
周粥合上册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兽皮封面,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周粥猛地瞳孔一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祭坛中央的天龙骨。
他刚才读手记时,注意力都在老天龙的故事上,此刻回过神来,才猛然抓住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手记里说,“仍难以复生,只得保留一缕残魂”!
那缕残魂……在哪里?
周粥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灵觉集中在感知上,小心翼翼地朝着天龙骨探去。
之前他尝试触碰时,只感受到了符光和龙威,可这一次,当他的魂力穿过那层柔和的屏障,触碰到骨头本身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那不是灵气的波动,也不是宝物的波动,而是……魂息!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魂息,正藏在天龙骨的核心处,像是一颗沉睡的种子,静静地蜷缩在符纹交织的缝隙里,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天龙骨中……居然还有那小天龙的一丝残魂!”
周粥猛地睁开眼睛。
化龙池的水汽还在绕着祭坛打转,乳白的雾丝沾在周粥的睫毛上,凉得他微微眨眼。
他站在天龙骨前,右手虚悬在符光上方,指尖凝着一缕极细的魂力,像根轻颤的银线,缓缓探进那层暖金色的光膜里。
魂力触到骨头的瞬间,周粥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若是这小天龙残魂真的存在,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可下一秒,他只感受到一片沉寂,像是触到了一块浸在温水中的玉,只有极淡的魂息在骨缝里轻轻起伏,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还好,是沉眠的。”周粥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的汗意顺着衣料往下滑,之前攥紧的指尖也慢慢松开。
他想起老天龙手记里的话,这缕残魂已经在骨头里藏了五万年,沉眠或许是它维持存在的唯一方式,若是真醒着,恐怕早就消散了。
他又将魂力往骨头深处探了探,这次终于清晰触到了那缕魂体。
那魂息太弱了,细得像快被风吹灭的火星,若不是他刻意感知,几乎要和骨头本身的灵气混在一起。
魂力绕着魂体转了一圈,没感受到半点波动,更没有一丝威胁。
这哪里是能伤人的魂体,分明像个随时会碎的琉璃盏。
起死回生这等逆天之举,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周粥收回手,看着天龙骨上流转的符光,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之前的紧张变成了一丝唏嘘,这缕残魂熬过了五万年的孤寂,却虚弱到连苏醒都做不到,就算真醒了,恐怕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对他造成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