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小点声!”萧翊几乎是跳起来去捂他娘的嘴,那张惯常带笑的娃娃脸上难得显出几分真实的慌乱,眼神飞快地扫向窗外和门口,生怕这话被哪个耳尖的下人听去。“这话是能乱说的吗?您想让儿子明天就成满京城的笑话,还是想让人家沈姑娘没法做人?”
萧夫人拍开他的手,凤目瞪圆,压低了声音却更显急促:“那你倒是给我个准话!一天天的不着家,问就是在忙‘生意’!那糖块再精巧,能当饭吃?能让你光宗耀祖?能让我抱上孙子?郑家小姐哪里不好?门第相当,性子温婉,你……”
“门第相当?性子温婉?”萧翊嗤笑一声,重新歪回椅子里,抓起桌上的一个冻梨啃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娘,您儿子我是个什么货色您不清楚?京城里谁不知道萧家郎君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人家六品官家的嫡女,性子温婉,嫁给我这么个七品官家的‘出息’儿子,那是结亲还是结仇啊?您忍心看一朵鲜花插在我这摊……嗯……沃土上?”
他话说得混不吝,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他娘不懂,那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糖块,用那洁净透明的模样、新奇讨巧的造型,加上他刻意经营的“萧家郎君弄来哄美人开心的小巧物”的名头,在京城的闺阁女子、乃至宫掖之中流传得多快,换来的哪里仅仅是银钱?那是比金银更宝贵的人情脉络和零碎消息。谁家夫人夸了句甜,哪个得宠的宫女托人再来买些,背后能牵扯出的东西,比他爹在官场上小心翼翼打听半年的都多。
但这些没法跟他娘说。他只能插科打诨。
“你……你个孽障!就知道编排自己!”萧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你不娶郑小姐,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你说!只要家世清白,娘……娘也不是不能考虑!”她这话说得有些违心,显然是退了一步,只想先套出儿子的话。
萧翊把梨核精准地扔进远处的痰盂里,拍了拍手,笑嘻嘻地凑过去,给他娘捏肩:“我想要什么样的?我想要个……嗯……有趣的,厉害的,能镇得住我的!最好啊,比儿子还能挣钱,这样以后我就不用辛苦忙活那些‘小玩意’了,天天在家陪娘您逗闷子,好不好?”
“胡说八道!”萧夫人被他气得笑骂一句,拍开他的手,“世上哪有那样的女子?就算有,那还能叫女子吗?那得是母夜叉!”
“哎哟,娘您这话可不对,厉害怎么就是母夜叉了?”萧翊眨眨眼,脑中莫名闪过沈小满清点账目时那副精明专注、又带着点泼辣劲儿的样子,嘴上却拐了弯,“比如……比如像娘您这样的,当年能把爹治得服服帖帖,对外又是贤良淑德,这才叫真本事!”
这马屁拍得萧夫人面色稍霁,但很快又板起脸:“少跟我贫嘴!说正事!既然你觉得郑小姐不合适,那娘再帮你相看别家!吏部王主事家的……”
“别别别!娘!亲娘!”萧翊立刻告饶,做出头痛欲裂的样子,“您饶了儿子吧!最近这糖块生意正到关键时候,南边新一批货要到了,我得盯着,还得琢磨新花样呢,真没心思相看姑娘。您再逼我,我……我可就真躲到庄子里不回来了!”
“你敢!”
“您看我敢不敢?”萧翊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反正我爹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您逼我太甚,我心力交瘁,没法子替他老人家分忧那点儿……呃……小小的‘生意’上的往来了。”
他故意把“生意”和“往来”咬得重了些。萧夫人顿时语塞。她虽不完全清楚儿子在捣鼓什么,但丈夫偶尔流露出的“翊儿近来似乎有些长进,与几位大人府上走动得颇勤”的含糊赞许,她还是听得懂的。儿子似乎真用那“小玩意”铺出了点不一样的路子,这让她投鼠忌器。
“你就糊弄我吧!”萧夫人最终败下阵来,恨恨地戳了他额头一下,“我告诉你,年底之前,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就……我就天天去你院子里哭!”
“好好好,年底,年底一定!”萧翊满口答应,只要眼下能过关,年底的事年底再说。他嬉皮笑脸地又哄了母亲几句,终于得以脱身。
一出母亲的院门,萧翊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便淡了几分,轻轻吁了口气。娃娃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厌烦。这些永无止境的催逼和相看,像是试图将他塞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名为“萧家嫡子”的华丽套子里,憋闷得紧。
他甩甩头,仿佛要把这些烦心事都甩开,快步朝外走去。得找个时间去柳林庄一趟,沈小满托人捎信来说新熬的一批梨膏糖成了,味道极好,让他去看看。还是琢磨怎么把糖卖得更贵、消息换得更多更有趣。
至于娶亲? 萧翊撇撇嘴。 哪有挣钱和……和逗弄那个眼里只有账本和糖锅的沈小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