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一伙遭了“报应”的消息,像是一剂微弱的舒缓药,暂时缓解了林家弥漫的恐惧,却无法治愈那深入骨髓的贫瘠。现实的铁拳,很快便以更具体、更无法回避的方式,再次重重砸下。
黄昏时分,林秀雅将最后一点米倒进锅里,看着那仅能盖住锅底的、稀疏可怜的米粒,沉默地叹了口气。她挪到灶台边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前——那是家里存放所有钱物的地方,虽然里面从来就没有过让人安心的时候。
她用藏在身上的钥匙打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布包。她将布包拿出来,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几张皱巴巴、面额极小的纸币,以及几个不同面值的硬币。她将它们一一摊开,用手指仔细地清点着,一遍,又一遍。
昏暗的光线下,她那本就苍白的脸,随着清点的动作,一点点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变得如同窗外灰败的墙壁。最终,她停下了动作,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膝盖上,布包里那寥寥无几的钱币,像是对这个家庭窘境最无情的嘲讽。
全部加起来,只剩下……三十七块八毛。
连买一袋最普通的大米都不够。
而这,还需要支撑至少未来几天的伙食,以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里屋。父亲陈老蔫儿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比之前更加频繁和剧烈了。之前开的中药昨天就已经喝完,因为没有钱,今天没能去抓新的。仅仅是断药一天,父亲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呼吸也变得如同破风箱般艰难。
药,不能再断了。
可是钱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又看了看那个小小的布包,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她还能去哪里借?亲戚早已因为之前的债务避之不及,邻居们也都不宽裕,张婶送来的那点青菜已是雪中送炭,她实在开不了口再去借钱。难道……真的要去卖血?可她现在这副样子,连血站都不会要吧?
无助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没有掉下来。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陈磊和小梅面前哭。她是这个家现在唯一还能勉强支撑着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意逼退,然后默默地将那几十块钱重新包好,放回抽屉,锁上。仿佛锁上的不是几十块钱,而是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她挪动身体,准备去把锅里那点可怜的粥煮上。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折叠床上,看似闭目养神的陈磊,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秀雅清点钱币时那细微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以及之后那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他都清晰地听在耳里。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那混合着绝望与强装镇定的表情。
几十块钱……
这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这两天因为探索《玄真秘录》而暂时升起的、虚幻的希望泡沫。
他之前虽然知道家里穷,知道有债务,但直到此刻,这具体的“三十七块八毛”摆在面前,他才真切地、血淋淋地感受到了这个家已经贫困到了何种地步!
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父亲的药也断了!
而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儿子,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一股火辣辣的羞耻感和焦灼,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比身上的伤痛更加难以忍受。他之前还想着慢慢研究符箓,循序渐进。可现在,现实根本不给他时间!
他必须尽快赚到钱!
立刻!马上!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用红绸包裹着的《玄真秘录》。
希望,恐惧,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在他眼中交织闪烁。
这本书,是他唯一的希望。
那晚【止血符】的神奇效果,证明它绝非虚妄。除了治病救人,它是否还有其他用途?比如……辨识物品?预测吉凶?或者……直接获取财富?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试一试!
他想起书中似乎有一页,绘制着一个与【止血符】风格迥异、线条更加锐利、透着一股洞察意味的符图,旁边的注释似乎与“辨伪”、“识真”有关。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古玩街!
对,就是古玩街!
那里充斥着真真假假的古董物件,考验的就是眼力。如果他能用《玄真秘录》的力量,辨别出那些摊贩和店主都无法确定的真品,哪怕只是捡到一个小小的漏,转手卖出,也足以解决家里目前的燃眉之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强烈。
他不再犹豫。
趁着林秀雅背对着他,正专注于那点可怜的米粥时,陈磊用左臂强撑着身体,忍着剧痛,极其缓慢地坐了起来。每动一下,肋部和背部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冷汗涔涔,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不能让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绝不会同意他拖着这样一副身体,去进行如此冒险且不确定的尝试。他必须偷偷进行。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玄真秘录》取出,放在腿上。颤抖着手指,解开红绸,翻动书页。他的动作很慢,很轻,生怕引起林秀雅的注意。
书页一页页翻过,那些玄奥的符图和注释在他眼前流转。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
那页绘制的符图,线条简洁而凌厉,如同一只半开半阖、洞悉虚妄的眼睛。旁边的朱砂小字注释着——【慧眼符】。其下还有更小的字迹,说明此符可用于辨识物品真伪、气机流转,乃至窥破部分虚幻迷障。
就是它!
陈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没有符纸,没有朱砂笔。
但他有血,陈家的血!
他再次将左手伸到嘴边,用牙齿狠狠地、近乎残忍地,将掌心那原本就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咬破!
“嘶——”
剧痛让他身体一颤,但他死死忍住。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牙齿和嘴唇。
他顾不上擦拭,立刻将染血的手指,悬在【慧眼符】的图案之上。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材料去绘制一张完整的、有效的符箓。他只能采取最笨、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强行记忆这符图的每一笔每一画,然后,尝试用意念和血脉之力,引导体内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气”,去模拟、去临摹!
他死死地盯着【慧眼符】,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要将那图案彻底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同时,他调整着呼吸,努力寻找着之前感受到的那丝微弱“气感”,用意念引导着它,随着脑海中观想的符图轨迹,缓缓运行。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他的精神力本就不足,身上又有伤,此刻强行催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那丝气感更是飘忽不定,难以掌控。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滴在暗黄色的书页上,洇开一小团暗红色的湿痕。
但他没有放弃。
一想到林秀雅面对那几十块钱时的绝望沉默,一想到里屋父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就觉得,哪怕此刻心神耗尽,七窍流血,他也必须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当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因为过度消耗而彻底涣散时,他脑海中观想的那个【慧眼符】图案,终于猛地亮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似乎成功地、完整地沿着符图的轨迹运行了一圈!
成功了?!
他不敢确定,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准备将粥锅端下来的林秀雅那单薄而疲惫的背影,心中默念:
“等着我,秀雅。我一定会弄到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