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仪那“咔哒……咔哒……”的规律声响,和着林秀雅压抑的、滚烫的泪水,仿佛为这间破败的出租屋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酸与微暖的生气。陈磊沉默地站在她身旁,手掌轻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没有言语,却是一种无声的支撑与承诺。
良久,林秀雅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用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那还在工作的按摩仪小心地关掉,珍重地放回盒子里,仿佛那不是一件普通的塑料制品,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谢谢……”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陈磊摇了摇头,收回手,目光扫过屋内依旧简陋的一切,最终落在了自己那张坚硬的折叠床上,落在了床脚那个用红绸仔细包裹的《玄真秘录》上。
变强的渴望,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在他心底灼灼燃烧。周伯的警告,家人的困境,都催促着他必须更快地前进。
他挪回床边坐下,再次取出了那本古书。经过这几日近乎自虐般的苦修,他对书中记载的基础练气法门已经有了更深的体会,体内那丝气流也愈发凝实可控。他不再满足于仅仅运转基础周天,开始尝试着,在维持气息运转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去翻阅、记忆书中那些相对简单、消耗较小的低阶符箓。
他的目光掠过【止血符】、【慧眼符】,落在了几幅之前未曾仔细研究的辅助类符箓上。其中一幅名为【安神符】的图案引起了他的注意。其线条柔和,气韵宁静,注释写着有安抚心神、助人安眠之效。
秀雅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时常被疼痛惊醒……或许,可以试试这个?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他仔细记忆着【安神符】的笔画结构与气机流转要点,准备待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时,尝试制作一张。他没有符纸,也没有专门的朱砂,只能继续以自身血液为引,但这一次,他打算更加注重“气”的灌注与引导,而非像最初那样全靠血气蛮干。
就在他沉浸在对【安神符】的揣摩中,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书页边缘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处与其他页面稍显不同的、略显厚实的夹层。
嗯?
陈磊微微一怔,从专注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捏住那处书页边缘,轻轻捻动,发现这并非书页本身,而是一张被巧妙地对折、严丝合缝地夹在书页之间的、材质更为粗糙厚实的泛黄纸张。
这是什么?
他心中升起一丝好奇,谨慎地将那张对折的纸张,从紧密的书页夹缝中,一点点地抽了出来。
纸张入手带着一种陈旧脆弱的质感,边缘已经有些起毛,颜色是那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深黄色。他将纸张在膝上缓缓摊开。
纸张不大,上面是用毛笔书写的、略显潦草却依旧清晰可辨的字迹,以及一个模糊的红色印章痕迹。最上方,是三个稍大些的字——【地契文书】。
地契?!
陈磊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屏住呼吸,目光急速地向下扫去。
文书上明确地写着地块的地址——位于城西郊外的陈家村,以及地块的大小、四至范围。所有人的名字,赫然是他爷爷——陈明德的名字!而在文书的一角,还有一行后来添加上去的小字注释和签名,表明爷爷临终前,已将此地块及地上房屋,正式过户赠予孙子——陈磊!
地址,城西郊外,陈家村……老宅!
是爷爷留下的老宅地契!
陈磊拿着这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泛黄纸张,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完全不知道,爷爷除了《玄真秘录》,竟然还将老宅的地契,也藏在了这本书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
这意味着,在城郊,他们陈家,还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产!一个真正的、可以称之为“根”的地方!
狂喜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有了这处老宅,他们就可以搬出这个破旧压抑的出租屋,可以有一个更安稳的落脚之处!这对于一直在漂泊、寄人篱下(虽然是租的)的一家人来说,意义何等重大!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看向刚刚平复情绪、正小心收好按摩仪的林秀雅。
“秀雅!你看这个!”他将手中的地契朝她示意,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林秀雅疑惑地转过头,当她的目光落在陈磊手中那张泛黄的纸张上,看清上面“地契文书”那几个字时,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比刚才哭泣时还要苍白!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慌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被揭开了旧伤疤的痛苦。
“这……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她的声音尖利而急促,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陈磊被她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愣,心中的狂喜冷却了大半,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了?这是爷爷留给我的老宅地契啊!我们可以在……”
“不!不行!”林秀雅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情绪激动地用手臂撑着身体,试图朝他这边挪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恐惧,“不能去!那地方……那地方不能去!”
“为什么?”陈磊的心沉了下去,紧紧攥着地契,追问道,“那是爷爷留给我的房子!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能去?”
林秀雅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和疑惑,知道瞒不住了。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声音破碎而沙哑:
“地契……地契早就……不在我们手里了……”
“什么?!”陈磊如遭雷击,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顾不上肋骨的剧痛,死死地盯着林秀雅,“怎么回事?!地契明明就在这里!”
林秀雅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泛白,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断断续续地哽咽道:
“是……是林浩……”
林浩!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陈磊的脑海!那个模糊的、带着狡黠残忍笑容、将他推入河中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三年前……就在你出事前没多久……”林秀雅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无奈,“他来找你,说……说做生意资金周转不开,想借老宅的地契去抵押,用一下,很快就还……他当时说得信誓旦旦,又是磕头又是流泪……你……你当时顾念兄弟情分,就……就信了他,把地契借给他了……”
陈磊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借?抵押?
“然后呢?!”他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林秀雅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后怕,“地契被他拿走后就再也要不回来了!他人也消失了!后来……后来没过多久,就有一伙凶神恶煞的人上门,拿着借条,说林浩用老宅做抵押,借了一大笔高利贷,现在人跑了,债主找上我们了!就是……就是刀疤脸他们那伙人!”
“他们逼我们还钱,我们还不上,他们就砸东西,威胁……爸就是那时候被他们吓得病加重了……我……我为了躲他们,那天才会……”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但那场导致她瘫痪的车祸,已然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了起来!
他的“意外”坠河,林秀雅的瘫痪,父亲的重病,这个家这三年来所有的苦难和债务……追根溯源,竟然全都指向了一个人——林浩!
这个他曾经信任的“兄弟”,不仅骗走了爷爷留给他的老宅地契,还用这地契去借了高利贷,然后将所有的烂摊子和灾难,都留给了他们!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彻骨冰寒,如同岩浆与冰霜,在陈磊的胸腔里疯狂冲撞、爆炸!他的眼睛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额头青筋暴起,攥着地契的手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发出“咔吧”的轻响。
那张泛黄的、代表着家族根基的地契,此刻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林浩那丑陋罪行的铁证!
“林……浩……”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充满了无穷的恨意和杀机。
出租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林秀雅压抑的啜泣声,和陈磊那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那张意外发现的地契,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个更加残酷、更加令人愤怒的真相。
陈磊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承载着痛苦与背叛的纸张,眼中的火焰渐渐沉淀,化为一种冰冷坚硬、如同万年寒铁般的决心。
老宅,他一定要拿回来。
林浩欠下的债,他也一定要……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