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草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送走沈文静,转头就带个姑娘回家,这要是明天在大队里传开了,人家得怎么想咱们家?怎么想你?”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这要是让沈知青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林燕也连连点头,显然和女儿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又自来熟的李盼兮,谈不上什么欢迎。
尤其是跟沉静温柔、知书达理的沈文静一比,这个咋咋呼呼、不见外的姑娘,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但毕竟是大年三十的深夜,人家一个小姑娘家,总不能真把人往外赶。
林燕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瞪了儿子一眼,没再多问,转身进屋去给李盼兮准备房间和被褥去了。
这边,李盼兮已经风卷残云般地解决掉了锅里大部分的剩菜。
她摸着自己终于不再“咕咕”叫的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然后心满意足地去找陆海山。
“我吃饱啦!”她宣布道。
陆海山看着她那张油乎乎的小花猫脸,没好气地指了指西边的厢房:“我妈已经给你收拾好房间了,进去,赶紧睡觉!”
“哦。”李盼兮乖巧地点点头,跟着陆海山进了那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
可一进屋,城里大小姐的毛病就又犯了。
“陆海山,我没带洗漱的东西,你们家有牙膏牙刷吗?我要刷牙。”
她看着屋里简陋的陈设,开始提要求。
陆海山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没有新牙刷。灶台边上有个盐罐子,自己去弄点粗盐,凑合着刷刷就行了。”
在乡下,很多人家一辈子都用不上牙刷,用手指蘸点盐清洁一下口腔,已经算是很讲究了。
李盼兮嫌弃地撇了撇嘴,但没敢再反驳。
她刚想出去,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那洗脸水呢?总有热水吧?”
“院里有口井,自己去打,想用多少用多少。”陆海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井水?!”李盼兮的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那么冰的水怎么洗脸!不行!我要用热水!”
“爱洗不洗。”陆海山懒得再跟她废话,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大麻烦安顿好,自己好清静清静。
就在这时,林燕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走了进来,瞪了陆海山一眼。
她把水盆往屋里的木架上一放,对李盼兮说道,“姑娘,热水给你打来了,赶紧洗漱一下睡觉吧。”
虽然对李盼兮的来历心存疑虑,但林燕的善良本性还是让她做不到苛待一个孩子。
李盼兮见有热水,立刻喜笑颜开,甜甜地对林燕说了声:“谢谢阿姨!”
林燕“嗯”了一声,没多说,转身出去了。
李盼兮简单地洗漱完毕,爬上了那张铺着崭新被褥的木板床。
可她刚躺下,就又开始不舒服地扭来扭去。
“陆海山,这床也太硬了!硌得我骨头疼!这怎么睡啊?”她委屈地抱怨道。
陆海山站在门口,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他一言不发,转身,“砰”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把房间门从外面给关上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被关在屋里的李盼兮,听到关门声,愣了一下,随即气得在床上直打滚。
“陆海山!你这个王八蛋!你就这么对我!”
她对着空气挥舞着小拳头,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床太硬、被子有股霉味(其实是太阳晒过的味道)、屋里太黑太安静……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半天,发现根本没人理她。
折腾了一天,她也确实是累坏了。
骂着骂着,声音就小了下去,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然而,夜半时分。
当整个陆家小院都陷入沉睡,万籁俱寂之时。
那间被关上的房门,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裹着一床厚厚棉被的身影,像个圆滚滚的企鹅一样,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目标明确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陆海山睡觉的那间东屋,悄无声息地挪了过去。
陆海山睡得正沉,这些天连轴转,他确实累坏了。
睡梦中,他忽然感觉被窝里钻进来一个冰凉的身子,然后,一个柔软的、带着淡淡馨香的身体,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贴了上来。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陆海山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惊醒,差点一拳头挥出去。
当过兵的人,警觉性极高,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了贼,或者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猛地转过头,看清了身边那张脸。
不是鬼,但比鬼还让他头皮发麻。
“李盼兮?!”陆海山的声音都变调了,他触电般地坐起身,压低了声音怒道,“你疯了!不好好在你房间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被窝里,李盼兮像只小猫一样往里缩了缩,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理直气壮:
“你那屋的床太硬了,被子也冷冰冰的,屋里又黑又安静,我一个人害怕,根本睡不着!”
说着,她还得寸进尺地往陆海山这边挪了挪,感受着他被窝里的余温,然后露出一个极其得意的笑容,宣布道:“还是你这边暖和。”
那大胆直率、毫无顾忌的模样,仿佛她做的不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而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枕头。
陆海山看着她,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跟一个黄花大闺女睡一个被窝?
这要是传出去,他陆海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说沈文静那边没法交代,就是李盼兮她爹,怕是都能直接带人来把他腿给打断!
“不行!你赶紧给我回去!”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我不!”李盼兮一看他要走,反应极快,猛地伸出手,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都挂了上来。
她立刻切换回了柔弱可怜的模式,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一个人睡!我又冷又害怕!陆海山,你就让我在这儿待着,我保证不动你,就借点热气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