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这场雨只是个过路雨,下一会儿就会停。
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是晴天。
这样一来,他之前不让各村抢收的决定,就依然是正确的。
让麦子在晴空下再多晒几个太阳,充分成熟,灌浆饱满,产量和品质都能达到最优。
这不仅能保住他的面子,更能彰显他作为公社主任的稳重、科学的领导风格。
第二个选择:立刻行动。
马上用公社的大喇叭,把所有已经下班的工作人员全部紧急召集回来。
然后分组,连夜冒着大雨,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地去通知,命令所有村子,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抢收麦子。
不然如果这个雨连续下两三天,麦子被雨点打落掉在地上,很容易就会返青发芽,到时候连干瘪的麦子都没有了
这个选择,无疑是最稳妥,也是对全公社粮食收成最负责任的做法。
但是……
这么做,就等于向全公社宣告他陶军,错了。
他上次还在批评二大队的做法,如果到时候号召全公社学习二大队。
这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且,是当着全公社所有干部和领导的面,特别是郭茂田面,他的进争对手,那简直是狠狠地打脸啊。
更重要的是,这么做,岂不是给自己极为不满的二大队做了嫁衣。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愿意为二大队做嫁衣。
这让向来自负,习惯了掌控一切的陶军,如何能够接受?
他的内心,开始激烈地交战。
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择第二条路。
但他的骄傲,他的自负,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哗啦啦……”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陶军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他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一直下……”
“春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大的雨,下不长的,说不定半夜就停了,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陶军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纠结了很久很久。
最终,骄傲战胜了理智。
他停下脚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他决定赌一把。
他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和狂暴的雨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固执。
他拿起自己的草帽和雨披,关上办公室的灯,锁好门,走进了那片风雨之中。
他没有去广播室,也没有去召集任何人。
他选择了回家,休息。
陶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土路上,冰冷的雨水顺着草帽的边缘,钻进他的脖颈,激起一阵寒意。
风雨交加,天地间一片昏暗,偶尔来个春雷,陶军一脸恶狠狠地看着天,想着。
“下吧,下吧!下得越大越好!”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雷声大雨点急的倒盆雨,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今晚下个痛快,把天上的水都倒干净了,明天一早,必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到时候他就可以对二大队那种不听指挥、胡搞蛮干的行为给予处罚。
他拉了拉头上的草帽,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二大队的田间地头,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吓了一跳。
“啪嗒!”
“啪嗒!啪嗒嗒……”
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我的妈呀!这雨也太大了!”
“快跑啊,那边棚子里去躲雨。”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措手不及,人群中顿时惊呼回来。
李大勇浑身湿透,从另个一田埂喊道:“海山、蒋队长!”
他脸上满是焦急和雨水,急切地问道:“河堤那边还有十多亩没收完!这……这怎么办?”
“是……是现在继续收,还是等雨停了再说?”
这个问题,让蒋万川陷入了两难,万一真像陆海山说的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呢。
所以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将目光投向陆海山,寻求他的意见。
陆海山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蒋叔,这不能等!”
“得赶紧召集所有的人手,尽快把这 10 多亩给收割完”
“这雨势,今晚是绝不可能停,后面只会越下越大。”
陆海山想着还有 10 多亩,这10多亩田麦子收了之后都要马上送到粮仓那边,等会还得搞个东西去烘干。
这雨下下来后,蒋万川其实是百分百相信他的话了。
蒋万川便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他转身就朝着不远处的队部狂奔而去。
他一边跑一边呐喊道:“大家赶快抢收麦子,别躲雨了,这雨是不会停了。”
“在不抢收,这10多亩的麦子就完了。”
几分钟后,二大队的大喇叭里喊道:
“二大队全体人员请注意了”
“河堤那边还有十几亩麦子没收完,这雨可能不会停,防止这10多亩麦子被暴雨侵泡发霉。”
“现在,所有已经收工回家的,妇女把小孩带回家后,都给我拿起你们的镰刀,立刻到河堤地头集合抢收。”
“要快!都给我快点!”
广播里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刚刚跑到家门口,正准备换下湿衣服的村民们,听到广播后都是一愣一愣的。
这时刘长建拖着王自强说道:“快走啊。”
这个刘长建觉得陆海山很厉害,心里满是崇拜,是非常相信陆海山的。
开始大家都不相信会下雨,这不是下了吗!
紧接着大家看见刘长建跑去集合,后面没有一个人犹豫,他们重新抄起墙角的镰刀,转身就再次冲进麦田里。
陆海山对着刘大柱那边喊道:“大柱!”
“把你的人都叫上,赶快把所有收割机,全都弄到河堤那边去。”
“是!”刘大柱响亮地应了一声,带着几个民兵,立刻朝着河堤那10几亩田地过去。
但与田间地头的热火朝天不同,林家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望飞和林望鹏兄弟俩,正蹲在堂屋的门槛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他们家那七亩地,从始至终,一棵麦子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