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赛程表像一列看不到尽头的运煤车，沉重，乌黑，压得人喘气都带着灰。快船刚在丹佛高原啃下一场艰难的背靠背胜利，全队裹着疲惫飞回洛杉矶。更衣室里的电视没关，正播着当晚另一场比赛的尾声——圣安东尼奥马刺对阵萨克拉门托国王。
没人特意去看，但屏幕的光在角落里兀自亮着，声音低低地传出来。蒂姆·邓肯那张着名的、缺乏表情的脸，正对着镜头。他刚刚用一个朴实无华的擦板投篮结束了比赛，数据定格在27分14篮板4盖帽。马刺赢了，分差不大，但过程让人看了心里发沉。
“又赢了。”鲍比·杰克逊瘫在椅子上，用毛巾盖着脸，声音闷闷的，“这都第几场了？他们输过球吗？”
电视里解说员的声音毫无波澜地报着数据：“……马刺队过去十五场比赛，取得了十三场胜利，目前位列西部第二，仅落后洛杉矶快船两个胜场。蒂姆·邓肯场均25.3分，12.7篮板，3.3盖帽……”
昌西·比卢普斯正往脚上套冰袋，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屏幕：“他们打得……太稳了。稳得让人讨厌。”
稳。这个词贴在马刺身上，像一层撕不掉的标签。没有国王水银泻地的华丽，没有小牛蛮不讲理的天赋对轰。马刺的篮球，像是用最坚硬的灰色花岗岩，一凿子一凿子刻出来的。防守密不透风，进攻一板一眼，永远把球交给那个21号，然后由他决定是擦板，是勾手，还是传给埋伏在底角的斯蒂芬·杰克逊。
科比刚从淋浴间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他拿起自己的技术统计表看着，没参与讨论。但电视里反复播放的邓肯进球集锦——那些毫不起眼的四十五度角打板，那些在双人包夹下依然稳定的分球——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不断地钻进耳朵。
更让人在意的是马刺的防守。他们的体系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出现在哪里，补防，轮转，卡位，像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快船赖以成名的快速传导和强硬突破，在对上这台机器时，总是显得格外费力。
几天后，两队本赛季第二次交手。上一次在圣安东尼奥，快船险胜。这次在斯台普斯，气氛从一开始就不同。
跳球后，马刺第一次进攻，球经过三次传导，最后给到低位的邓肯。防守他的是大本。两个联盟最顶级的防守者在内线角力，肌肉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邓肯运了两下，靠住，向左虚晃，大本重心没动。邓肯立刻右转身，不是暴起扣篮，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弧度略高的擦板投篮。
球进。
回合一模一样。下一个进攻回合，球又到了邓肯手里。这次大本贴得更紧，邓肯没有强打，手一抖，球传给悄悄溜到禁区另一侧的马利克·罗斯（此时真实历史在马刺），罗斯轻松放篮。
马刺的进攻，就像钝刀割肉。不快，不华丽，但每一刀都落在实处，避开你最坚硬的骨头，专挑肌腱和韧带下手。快船的防守不可谓不努力，但总是慢那么零点几秒，补位总是差那么半步。
而马刺的防守，则让快船浑身难受。科比接球变得异常困难，马刺用不断的身体接触和快速的协防，迫使他远离舒适区。比卢普斯试图组织，但面对托尼·帕克（此时已按历史在马刺）不知疲倦的撕咬和老将史蒂夫·科尔（此时在马刺）的经验，他的传球也不再那么顺畅。
比赛被拖入马刺最喜欢的泥潭节奏。分差始终在五分以内徘徊，每一次得分都像从岩石里凿出来。科比在第三节一度连得八分，但马刺立刻回应，邓肯连续命中两记中投，马努·吉诺比利（此时已按历史在马刺）鬼魅般切入上篮得手，分差瞬间又被抹平。
最终，马刺在斯台普斯带走了一场胜利。不是大胜，只赢了4分。但这场胜利的感觉，比二十分的大败更让人憋闷。就像你用尽全力挥拳，却打在一团浸水的棉花上，力量被吸收，消散于无形。
赛后更衣室，没人说话。斯隆把战术板摔在椅子上，发出巨响。“看到他们怎么打球了吗？”他声音沙哑，“不犯错。或者犯了错，立刻就能补回来。那个21号，他不用得40分，他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一套体系。”
林凡在办公室看了整场比赛录像。邓肯的数据依旧稳定：22分，13篮板，5助攻，3盖帽。不爆炸，但无处不在。更让林凡警惕的是马刺整体的成熟度。他们似乎完全摆脱了上赛季被快船淘汰的阴影，变成了一台更加冷酷、更加高效的机器。
三连冠的快船，像一艘满载荣誉、却也满载疲惫的巨舰。而马刺，正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在航道上缓缓隆起，灰色的躯体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散发着无声却不容忽视的威胁。
西部的格局，因为这个21号和他的球队，正在发生某种深刻而坚硬的变化。快船王朝的航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深海方向的、冰冷而坚实的阻力。那不是风暴的喧嚣，是冰山移动时，海水深处传来的、低沉而持久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