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发生的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掉了 G 国政坛最后的旧痕迹。绿色政党因议员大量逃亡或死亡而彻底瓦解，民族觉醒阵线迅速填补了权力真空。
警局里的变动来得更快。
原局长布鲁姆在某个清晨突然消失，办公桌上只留下一枚孤零零的警徽，没人敢问他的去向，仿佛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未存在过。而霍夫曼，这个半个月前还在档案室帮施耐德处理
的副手，一夜之间成了新的警察局长。
施耐德依旧是个普通探长，只是现在要向霍夫曼汇报工作。第一次走进那间宽敞的办公室时，他看着霍夫曼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上的金戒指在阳光下闪得刺眼，喉咙突然发紧。
施耐德探长， 霍夫曼慢悠悠地转动着座椅，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最近手头的案子怎么样？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挺好的，主管。 施耐德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就好。 霍夫曼打开抽屉拿出一沓钞票，扔在施耐德面前，这是特别奖金，拿着，你懂的，不要乱说话。
抽屉打开的一瞬间，施耐德看见里面全是钞票，用橡皮筋捆成一沓沓，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他知道，那是克劳斯给的 特别津贴，霍夫曼已经把母亲送进了最好的私立医院，病房里 24 小时恒温，再也不用担心冬天挨冻。
钞票落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施耐德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想起安娜带着儿子离开时留下的纸条，想起冰箱里快要过期的牛奶，最终还是伸手把钱收进了口袋。
谢谢局长。
不用谢我， 霍夫曼笑了笑，要谢就谢克劳斯部长。对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干，以后有的是机会。
施耐德走出办公室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着走廊里那些对霍夫曼阿谀奉承的警员，突然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当初如果不是犹豫，现在坐在那间办公室里的，或许就是他。
时间在麻木的工作中流逝，一个月很快过去。民族觉醒阵线虽然掌控了国家机器，却没能立刻变出面包和暖气。重启煤矿的法案卡在了环保评估环节，新建核电站的计划遭到邻国反对，民众的不满像冬日的积雪，悄悄堆积在街头巷尾。
警局的食堂里，警员们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能源部和内政部吵起来了。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经济没起色，有人想把责任推给克劳斯部长。
施耐德端着餐盘坐在角落，默默听着。他知道，这些传言背后是民族觉醒阵线内部的权力倾轧。安娜 - 索菲虽然成了国家领袖，但党内派系林立，克劳斯掌控的能源系统是她最忌惮的力量。
这天下午，霍夫曼突然把施耐德叫进办公室，反锁了门。
施耐德，这次有个大机会。 霍夫曼的表情异常严肃，压低声音，克劳斯部长需要我们帮忙。
施耐德的心跳骤然加速：什么事？
安娜 - 索菲想动部长。 霍夫曼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是安娜 - 索菲与几位内阁成员的秘密通话记录，她查到了那些议员死亡的事，想把部长推出去，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
施耐德看着那些记录，指尖冰凉。原来安娜 - 索菲早就知道真相，她一直在等待时机。
部长的意思是...
先下手为强。 霍夫曼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需要有人解决掉安娜 - 索菲，做得干净点。
施耐德猛地站起来：你疯了？那是国家领袖！
坐下！ 霍夫曼低吼道，想想你的家人！安娜 - 索菲如果上台，肯定会清算我们这些人，到时候你儿子连面包都吃不上！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施耐德的心上。他想起儿子冻得通红的小脸，想起安娜失望的眼神，想起父亲临终前渴望温暖的眼神。
事成之后， 霍夫曼放缓语气，部长承诺让你当副局长，再给你一笔钱，足够你把家人接回来，住大房子，开豪车。
为什么找我？施耐德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的风。
霍夫曼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看看这个办公室，看看你的新工资单——这还只是开始。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克劳斯承诺，事成之后，你就是这里新的警察局长。
纸袋里是一份任命书的草稿，上面已经盖好了内政部的印章，只差签名和日期。施耐德的呼吸变得急促，纸袋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如果...我拒绝呢？
霍夫曼耸耸肩：那我就去找布鲁诺。那家伙为了升职连亲妈都能卖。他拍了拍施耐德的肩膀，但我觉得你更合适。毕竟，我们合作这么久了。
施耐德盯着任命书上警察局长那几个烫金字母，眼前浮现出安娜-索菲在电视上冷酷的面容。他又想起那些被挂在路灯上的尸体，以及克劳斯袖口上永远鲜艳的红袖标。
我需要她的行程表。施耐德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霍夫曼笑了，从内袋掏出一个U盘：全在这里。包括她的安保轮班表和住宅平面图。
那天晚上，施耐德在公寓里反复研究安娜-索菲的安保细节。这位女党魁出人意料地低调，仍然住在郊区那栋普通的两层别墅里。安保措施看似严密，但对施耐德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漏洞百出——特别是当他有内应提供详细信息时。
最理想的狙击点是对面山坡上的小教堂钟楼。五百米的距离，无遮挡视野，完美的撤离路线。施耐德抚摸着从警局证物室出来的狙击步枪，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第一次摸枪时的感觉。
那时的他刚毕业，满脑子都是正义与法律。现在呢？
手机突然震动，是霍夫曼发来的短信：明晚8点，安娜会在家接见A国大使。克劳斯说这是个好时机——可以嫁祸给A国人。
施耐德没有回复。他走到窗前，看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车里的人似乎也在看着他，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第二天傍晚，施耐德提前三小时抵达教堂。钟楼的锁已经被内应处理过，轻轻一撬就开。他耐心地组装好狙击步枪，靠在墙边等待夜幕降临。窗外，安娜-索菲的别墅灯火通明，几个保安在花园里懒散地巡逻。施耐德看了看表：18:47。
7点55分，安娜-索菲的轿车准时驶入别墅车道。她下车时，施耐德通过瞄准镜清晰地看到她疲惫的面容——这位铁腕女党魁看起来比电视上老了十岁。
施耐德将十字准星对准她的后心，手指搭上扳机。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克劳斯的全盘计划——不是简单的夺权，而是一场完美的政治表演。安娜-索菲死后，克劳斯既能摆脱威胁，又能以严惩凶手的姿态赢得国际社会的些许谅解。
准星里的安娜-索菲突然转身，望向教堂方向，仿佛透过五百米的黑暗直视他的灵魂。施耐德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
枪声被消音器吞没，但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依然惊起一群夜鸟。安娜-索菲的胸口绽开一朵红花，她踉跄后退两步，倒在台阶上。
施耐德迅速拆卸步枪，按照计划，他应该从后楼梯离开，在河边与接应人员汇合。但当他推开钟楼的小门时，刺眼的探照灯光直射而来。
不许动！警察！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将枪口对准他。施耐德眯起眼睛，看到人群后方站着个满脸胡子的摄影师，正摆弄着一台专业相机。
我拍到他了！摄影师兴奋地大喊，就在枪响前一分钟，他还在调整瞄准镜！
特警队长——施耐德认出他是特别行动处的施密特——走上前来：施耐德探长，你因涉嫌谋杀国家元首被捕。
手铐咬进腕骨的疼痛让施耐德清醒过来。他望向远处的别墅，救护车的蓝光在夜色中闪烁，但所有人都知道为时已晚。
霍夫曼...施耐德刚开口，施密特就一拳打在他腹部，将他所有的声音都打回到肚中。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施耐德坐在铁椅上，看着桌上的证据一件件增加：指纹报告显示枪袋上有他的指纹；弹道分析确认子弹来自那支狙击步枪；摄影师提供的照片清晰地拍到他持枪的画面。
最致命的是他手机里与霍夫曼的通话记录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与A国情报官员的联系记录——当然是伪造的，但精致得令人胆寒。
证据确凿。检察官冷漠地宣布，法庭已经准备好即时审判。
审判快得超乎想象。三天后，施耐德就站在了特别法庭的被告席上。检察官出示了所有证据：枪上的指纹，教堂监控录像，甚至还有那些伪造的联系记录——现在全被解读为刺杀计划。
被告施耐德，前执法处副处长，被控叛国罪、谋杀罪和滥用职权罪。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回荡，证据确凿，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施耐德望向旁听席，希望至少能看到霍夫曼或克劳斯的身影。但前排只坐着几个陌生的军官，他们的红袖标崭新得刺眼。
执行死刑的那天，天气异常寒冷。施耐德穿着囚服，站在绞刑架下，看着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得仿佛要压下来，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沃尔夫冈尸体那天的早晨。
他想起了很多人：冻死的父亲，离开的安娜和儿子，死在他面前的埃里希，还有那个戴着红袖章、笑容得意的霍夫曼。他们都像棋子，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最终走向毁灭。
准备好了吗？ 刽子手问道。
施耐德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又听到了壁炉里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的死讯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当天的报纸头版刊登了安娜 - 索菲的追悼会，副标题是 民族觉醒阵线将继续前行。
三天后，议会大厦举行了紧急会议。克劳斯?冯?莱茵哈特穿着笔挺的西装，走上主席台。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眼神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同胞们， 克劳斯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我们失去了伟大的领袖安娜 - 索菲，但她的理想将由我们继承。
台下的议员们立刻站起来鼓掌，其中最卖力的就是霍夫曼。他已经脱下了警服，换上了昂贵的西装，胸前别着民族觉醒阵线的徽章，俨然成了政坛新贵。
过去的错误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克劳斯举起拳头，G 国要强大，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
他开始宣读执政纲领： 第一，立即重启东部煤矿项目，三个月内恢复生产。第二，建设三座新的核电站，确保全国电力供应。第三，重整军备，增加军费开支，保卫国家主权。第四，大力整修基础设施，创造一百万就业岗位。第五，清查所有被外国资本控制的企业，尤其是 A 国企业，必要时进行国有化。
每念一条，台下的掌声就更热烈一分。那些曾经犹豫观望的议员们，此刻都露出了狂热的表情，仿佛已经看到了 G 国崛起的曙光。
我们要让 G 国再次伟大！ 克劳斯的声音充满激情，我们要让每个家庭都有暖气，每个孩子都有面包，每个 G 国人都为自己的国家感到骄傲！
大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霍夫曼突然站起来，高举拳头：万岁！克劳斯万岁！民族觉醒阵线万岁！
他的声音像点燃了引线，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高喊着口号。 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撞在穹顶上，震得窗户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