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宁被医护人员推着轮椅送回特护病房时,温念卿站在走廊尽头,连回头的欲望都没有。
专属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脱力靠向冰冷的金属壁板,凉意顺着脊椎节节攀升,驱散了几分周身的燥热,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灼痛。
那是恨意宣泄后的余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弧度冷冽又诡异。
她没法否认裴矜野此前说过的话。
宣泄而出的恨意本就像回旋镖,脱手时有多痛快,折返时就有多凌厉,终究会循着轨迹扎回自己身上。
可这滋味,远比憋闷在心底好受太多。
那些回流的伤害对她来说从不是酷刑,而是让人舒爽的痛苦。
顶楼到了,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廊柱旁立着的身影瞬间撞入眼帘。
顾叙白正倚在门旁等她,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看到她时,转手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宝宝。
下意识出口前,他想到现在没资格这样叫她了,眼中闪过苦涩。
他迅速敛去眸底的怅然,见她心不在焉,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究还是轻轻放下,声音放得柔缓:“不舒服吗?”
温念卿低低“嗯”了一声,懒得去揣测他那些复杂的内心戏。她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臂。
温热透过布料渗透到肌肤时,顾叙白的身体骤然一僵,难以言喻的欣喜在脑海中轰然炸开,连呼吸都跟着乱了半拍。
三天前,温念卿在动身去顾承霄家时,先绕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要把这场最后的清算即将拉开序幕的消息告诉顾沉舟,想着回去取两人联系的专属手机。
刚出电梯,她就发现家门口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形。
最是桀骜的男人,像被抽去了所有棱角与力气,高大的身躯狼狈地缩在冰冷的墙角。
宽肩垮塌着,背脊微微弓起,连垂落的发丝都沾着几分颓唐。
视线相撞,男人眼中闪过惊愕,接着,是慌乱和无措。
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几分踉跄,连眼神都不敢再与她对视:“对不起,我,我现在就走。”
“别演了,你一直让人暗中盯着我,觉得我会察觉不出来吗?”
温念卿猛地攥住男人颈间的领带,狠狠一拽,迫使他高大的身躯不得不俯身与她平视。
“我一直在等着你会怎么自然的制造一场偶遇,顾叙白。”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那双眼眸里的审视与疏离,像针一样扎在顾叙白心上。
“敢来见我,看来是准备好筹码了,还不直说,等着我耐心耗尽离开吗?”
她力道一松,领带滑落在颈间,转身便作势要走。
可手腕刚抬起,就被顾叙白攥住。
他掌心滚烫,力道带着几分偏执的颤抖,又将那松开的领带重新塞回她指尖,眼底盛满了近乎卑微的恳求。
“别走,别走,宝宝我错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不会让你失望的,好吗?”
温念卿指尖感受着他掌心的灼热与颤抖,良久,才缓缓转过身。
她没说话,只是拽着那根领带,将他拉进了屋。
门内,她目光清冷地落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往日的爱意,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温眠,你原来叫这个名字对吗?”
话落,她小臂骤然横在他脖颈间,力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她身形比他娇小,却借着倚门的姿态稳稳压制。
“怎么查出来的。”温念卿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也没否认他说的话。
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再死死捂着温眠这层身份,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便是被他查到真相,只会愈发怜爱她,这于她而言不是坏事。
顾叙白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反而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力道缱绻温柔,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与脖颈间的压迫形成诡异的反差。
“通过周韵宁的过往。”他声音沙哑,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带着难以言喻的疼惜,微微抬头,目光灼热地望着她:“只是简单的判决,真的会解气吗?”
温念卿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抽回手腕,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斜睨着他:“不会,你有什么好玩的建议?”
顾叙白走到她面前蹲下,将手机递过来:“这是周韵宁的心理诊疗报告,还有下一个文件,是我看好的医院,只需要你签个字。”
她认认真真看完,懂了他的用意,眉梢微动,眼中染上兴味。
周韵宁的招数。
学以致用。
“我知道裴矜野准备的会很妥当,但是他输下这一局比赢下收益更大。
周韵宁该死,我知道她做了那些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杀了她,但那只是我泄了愤,而我更想你能开心…”
“我接受,你的道歉礼物。”她忽然打断他:“但是我不打算跟你和好,心机耍到我头上,就得做好翻车的打算。”
顾叙白垂眸,头也低了下去:“我知道,我接受。”
“不过,我可以留你在我身边当给我解闷的。”
她的转折让顾叙白重新抬起头,眼睛都亮了几分:“真的吗?”
温念卿有引导跟着她的人,没让顾叙白知道她和顾承霄的事,和裴矜野在一起的时候倒没刻意隐藏行踪。
所以顾叙白只以为她和裴矜野在一起了。
撬墙角什么的,他最擅长了。
能成功一次,也能成功第二次,所以她的话口让他特别欢喜。
“真的。”温念卿挑起顾叙白的下巴:“想吻我吗?”
“很想。”他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起来,站到卧室门口。”她解下他的领带,恶劣的笑着:“然后,用它蒙住眼睛。”
顾叙白没有半分迟疑,眼底的狂喜还未褪去,便依言起身,每一步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期待,最终稳稳站在卧室门口。
他捏着那根还残留着她指尖温度的领带,抬手绕过头顶,将布料紧紧蒙在眼上。
黑色的面料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顾叙白,得爬过来啊。”
她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蛊惑。
“像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