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国皇宫——
烛火通明的书房内，皇后正拿着谢皓辰从北辰国寄来的最新家书，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欢喜与骄傲。
“陛下您瞧！”皇后将信纸小心地摊在紫檀木案几上，指尖轻点着上面的字句，声音里是满满的欣悦，“辰儿说他已提前通过了北辰皇家学院的最终考核，得了老帝师的亲笔荐书，明日便启程回国了！比原定足足早了两年呢！”
年过四十的皇后保养得宜，身着正红色绣金凤宫装，发髻高绾，戴着一套赤金点翠头面。
此刻她眉眼弯弯，眼尾细细的纹路都漾着自豪的光彩:“我儿就是这般争气！北辰的课业何等繁难，能提前完成者近二十年都寥寥无几……”
御案前，皇帝正在批阅奏折。他闻言抬起头，四十五岁的帝王身姿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沉淀着经年累月的威仪与些许疲惫。
“辰儿自小便聪慧过人，又肯勤勉。”皇帝的声音沉稳，放下朱笔，接过皇后递来的信细细看了，唇角也勾起欣慰的弧度，“能在异国取得如此成就，确实难得。”
然而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丈夫方才舒展的眉宇间，又悄然聚起一丝沉郁。她温声问道:“陛下可是还有烦心事？”
皇帝默然片刻，抬手从御案左侧拿起一本奏折，递了过去。
皇后接过，只见奏折封皮上工整写着“兵部尚书赵崇敬呈”。展开内页，墨字清晰:
“……太子殿下年已十六，功成归国在即。在瑀国，男子十五便可议亲。殿下贵为储君，婚姻大事关乎国本，宜早定良缘，以安朝野之心。臣嫡女赵明婉，年方十五，品貌端方，通诗书，善琴棋，愿……”
后面的字句皇后没再看下去。她秀眉微蹙，将奏折合上，声音里已带上了不悦:“这赵尚书的手伸得可真长，辰儿人都还没回到瑀国呢，就惦记起太子妃之位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指向御案右侧堆起足有半尺高的一摞奏折:“何止赵崇。这边这些——礼部侍郎、镇北侯、安国公……今日早朝，更是一窝蜂提起辰儿的婚事。朕这儿子人还没回来，还大力推荐自己的嫡子嫡女，他们倒比我们这做父母的还上心。”
“什么上心！”皇后冷笑一声，将赵尚书的奏折丢回案上，磕在紫檀木上发出清脆声响，“不过是想攀龙附凤，把自家女儿塞进东宫，好巩固权势罢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她站起身，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皓辰早已有婚约在身，那顾家曦柚才是正正经经的未来太子妃！那些人家的嫡子嫡女算怎么回事？一个个的，俸禄领多了闲得慌，整日不想着为国分忧，倒琢磨起这些歪心思！”
皇帝看着妻子动怒的模样，示意宫人退下，待殿内只剩夫妻二人，才缓声道:“你也莫急。只是当年我们与顾家定下婚约时曾说好，在向朝野公布前，须先问过曦柚那孩子自己的心意。万一……他对皓辰并无那份情意，又当如何？”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皇后满腔的怒气瞬间熄了大半。她怔了怔，忽然“哎呀”一声，脸上现出慌乱之色:
“陛下提醒的是！本宫竟差点忘了这桩！”她在殿内踱了两步，镶珍珠的绣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两个孩子毕竟好几年未长久相处了。皓辰前些年过年还能回来住上月余，可最近两年北辰课业紧，连年节都匆匆数日便返。这感情……”
她越想越心惊:“万一被旁人钻了空子，趁虚而入可怎么好？曦柚那样好的孩子，合该是我们皇家的儿媳妇，断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机！”
皇后倏然转身，眼中已有了决断:“不成，现在我便出宫去顾府一趟，找顾夫人好生说道说道此事。两个孩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说着，便匆匆吩咐宫人备轿，便快步往殿外走去。皇帝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摇头，眼底却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顾府·晚膳时分
暮色四合，顾府正院的餐厅内灯火温馨。
顾曦柚双手捧着一个八寸大小的圆形物件走进来，那物件用精致的鎏金银罩子罩着，看不清内里。他唇角噙着笑，清越的嗓音哼唱着轻快的调子:
“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端坐在主位的顾夫人林氏闻声抬起头。四十余岁的她穿着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锦缎长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
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细纹，却更添了雍容气度。此刻她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温柔笑意:“柚柚，这是什么新鲜花样？”
“娘亲看好啦！”顾曦柚走到餐桌中央，小心地将银罩揭开——
雪白精致的双层蛋糕显露出来，烛光下，洁白的奶油如云朵铺陈，侧面鲜果拼出的“福寿安康”字样鲜艳欲滴，顶面缠枝莲纹优雅流畅，珍珠糖粒晶莹闪烁。
“娘亲，生辰快乐！”顾曦柚退后两步，双手张开做了个展示的动作，桃花眼弯成月牙，颊边梨涡浅浅，“这是我亲手做的‘生辰蛋糕’，据说过生辰时吃了它，就能得到满满的福气呢！愿娘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顾夫人怔怔看着那精美得不似凡物的蛋糕，眼眶竟微微发热。她起身走近，仔细端详着蛋糕上每一处细节，声音有些哽咽:“这……这真是你亲手做的？”
“千真万确！”顾曦柚用力点头，鼻尖那点面粉印子还没完全擦干净，看起来稚气又真诚，“厨房李婶、王伯伯他们都能作证。娘亲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顾夫人抬手轻抚儿子脸颊，指尖触到他鼻尖，笑中带泪，“我的柚柚长大了，这般用心……娘亲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这时，坐在一旁的顾丞相也站起身。年近五十的他身着深青色常服，气质儒雅沉稳。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匣，递到夫人面前。
“夫人。”顾丞相的声音温厚，眼中含着经年不变的深情，“这是上月我去江南巡查时，在苏工坊见的。觉得衬你，便带回来了。”
顾夫人接过木匣，轻轻打开。
黑丝绒衬垫上，躺着一条极为精致的项链。链身是极细的金丝编织而成，柔韧轻盈。坠子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羊脂玉栀子花，玉质温润如凝脂，雕工细腻到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栀子花中心嵌着一颗小小的、剔透的深紫色宝石，烛光下流转着幽微光华。
“这栀子花……”顾夫人指尖轻触玉坠，抬头看向丈夫。
“你最爱栀子花。”顾远之微笑，“那年成婚时我便说过，要为你寻世上最美的栀子花。
这些年陆陆续续送过不少，但这枚最得我心——玉是和田顶级籽料，紫晶是西域来的珍品，请了苏工坊最老的匠人雕了三个月。”
老夫老妻间不必过多言语。顾夫人将项链取出，顾远之自然地上前为她戴上。玉坠贴在颈间，微凉，很快染上体温。
“谢谢老爷。”顾夫人抚着坠子，眼中水光潋滟，唇边笑意却幸福满溢。
“哇！爹爹好用心！”顾曦柚在一旁捧场地鼓掌，眼睛亮晶晶的，“娘亲戴起来真好看！”
一家三口温馨笑语间，顾曦柚又从袖中掏出几支细长的小蜡烛，选了最精致的一支插在蛋糕顶端，用火折子点燃。
小小的烛火跳动，映亮了三张带笑的脸。
“娘亲快许愿！”顾曦柚催促，“对着蜡烛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愿望就能实现哦！”
顾夫人合掌闭目，唇角含笑，片刻后睁开眼，轻轻吹熄烛火。顾曦柚立刻欢呼着拍手，餐厅里满是暖意。
待分食蛋糕时，顾夫人尝了一口那松软甜润的滋味，眼中又闪过惊艳。她看着儿子吃得腮帮微鼓的可爱模样，忽然想起午后皇后来访的情形。
今天下午，皇后突然微服来到顾府，带来一盒宫中最新的“冻顶乌龙”茶饼，说是北辰国进贡的珍品，特意与闺中密友分享。
两人品茶闲话，皇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太子即将归国，又说起朝中已有人开始惦记太子妃之位
顾夫人当时便明白了皇后的来意。她自然也希望儿子能与太子修成正果，毕竟那婚约是两家早就定下的，曦柚与皓辰自幼情谊深厚，太子更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能力皆出众。
只是……
顾夫人放下银匙，看向正专注品尝蛋糕的儿子，斟酌着开口:“柚柚，今日娘亲听说……太子殿下是不是要提前回国了？”
“嗯！”顾曦柚咽下口中的蛋糕，用力点头，脸上绽开明媚笑容，“哥哥来信说，他明日就启程，快的话五六日便能到京城了！我打算明天去和云奕、知珩他们说说，等哥哥到那日，我们一起去城门口迎他！”
他眼中全是纯粹的欢喜，是对挚友久别重逢的期待，不见丝毫扭捏或羞赧。
顾夫人心中微紧，又温声问道:“那……柚柚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哥哥很好啊！”顾曦柚不假思索地回答，桃花眼中光华澄澈，“他在北辰那么用功，提前两年完成学业，多厉害！而且每月都给我写信，跟我讲那边的风土人情，有时候还寄了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说得那样自然，那样坦荡。
顾夫人与顾丞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
“只是……好朋友？”顾夫人试着换了个方式，“那柚柚觉得，沈公子、萧世子、云奕王子他们呢？还有苍岚国那位韩皇子殿下，他也常给你写信吧？这些朋友里，你和谁最亲近？”
顾曦柚歪了歪头，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知珩是我的好书友啊！我们常一起去书坊看话本子，讨论剧情可痛快了。珝寒哥嘛，他跟我是很要好的搭档，我们经常一起下棋斗智、骑马射箭，我们挺有默契的。云奕是我的铁哥们，爽快又义气，跟他玩最放松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清宴……算是异国友人吧。毕竟之前经历过那些事，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这几年虽然隔着国界，但书信往来从没断过，他偶尔会寄些苍岚的特产给我。”
少年掰着手指细数，神情纯挚如初雪，对每个朋友的定义清晰而坦率——却唯独没有半分涉及喜欢的情愫。
顾夫人彻底怔住了。
她原以为儿子至少对太子会有不同，毕竟两人有婚约在先，又通信十年，感情理应最深。
可现在看来，在曦柚心里，太子皓辰与沈知珩、萧珝寒、云奕、韩清宴他们……竟都在好朋友的范畴里，只是亲近程度略有不同罢了。
“这孩子……”顾夫人无意识地喃喃，“对谁都一样啊……”
顾夫人心中纷乱。皇后那边的期盼、朝臣们的虎视眈眈、儿子的懵懂不知……种种思绪交织。
她看着顾曦柚又挖了一勺蛋糕，吃得眉眼弯弯的满足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小小的曦柚扑进她怀里，对着她甜甜地叫娘亲的天真神情。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泛起温柔而坚定的光。
无论皇后那边如何交代，无论朝堂有多少压力——若曦柚自己不愿，她绝不会逼迫儿子接受这门婚事。她的柚柚，应该拥有真心实意的两情相悦，而不是被一纸婚约束缚。
“娘亲你怎么不吃啦？”顾曦柚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疑惑地问。
“吃，娘亲这就吃。”顾夫人莞尔，重新拿起银匙。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顾曦柚正分神在跟奶团子系统说道:
“系统你看，我就说亲手做蛋糕最有意义吧！娘亲多开心啊！这奶油打发得恰到好处，水果也新鲜……诶，你那边有没有更精致的裱花教程？下次娘亲生辰我想做个更漂亮的！”
奶团子系统坐在桌子上，圆润的小身子像颗糯米团子般弹了弹，它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迷你裱花袋，装模作样地挤了两下空气，才用熟悉的大佐音回答:
“宿主， 裱花教程当然有啦！watashi（我）这里存着《古今中外糕点装饰大全》《奶油艺术的108种姿势》《让蛋糕开口说话の秘技》》……不过宿主你真的不考虑先关心一下别的吗？比如……谢皓辰要回来了这件事？”
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嘟囔，两只小胖手紧张地搓着和服袖口，额头那根日丸旗发带都耷拉下来，“十年没见了诶，而且从北辰国回瑀国路途遥远，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山贼啊、恶劣天气啊……”
顾曦柚在脑海里轻松回应:“你想太多啦！哥哥当年去北辰的时候，陛下就派了精锐亲卫一路护送。这次回来，肯定也有士兵保护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了，你不是说气运之子都有主角光环吗？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事的。
倒是你，上次说好的那个‘永不塌陷奶油配方’呢？我试了好几次，打到第三次还是有点消泡……”
奶团子系统默默掏出一本虚拟书册，封皮上写着《蛋白霜の终极奥义·修订版》，小声嘀咕:“宿主你这心也太大了……不过那个配方要加一点塔塔粉啦，还有温度宿主你没有控制好......”
次日·瑀国皇室学堂
晨光透过学堂雕花木窗，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午休时分，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廊下闲谈。
顾曦柚坐在图书馆的圆桌旁，身边围着沈知珩、萧珝寒和云奕。他脸上带着明媚笑意，将谢皓辰即将归国的消息告诉三人。
“真的？！”最先出声的是萧珝寒。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青色绣银竹纹的锦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闻言，那双瑞凤眼微微睁大，眉梢挑起，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讶异，“谢皓辰那家伙……这就提前修完学业回来了？北辰皇家学院的课业不是出了名的繁难么？我听父王说过，近二十年来能提前结业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这也太……”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合适的词，最后轻啧一声:“太不给人留活路了吧？”
沈知珩坐在顾曦柚身侧，闻言温声接话。他今日是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衫，袖口绣着雅致的云纹，晨光落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温润:“太子殿下天资卓绝，又素来勤勉，能提前完成学业，虽令人惊讶，却也在情理之中。”
云奕一身赭红色西域服装，闻言大笑着拍了拍顾曦柚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眸亮如晨星:“好事啊！太子殿下总算要回来了！记得他以前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现在不知变成啥样了？肯定还是那张冰块脸吧！”说着还做了个模仿谢皓辰冷淡表情的鬼脸，把顾曦柚逗得直笑。
“等哥哥到京城那日，”顾曦柚眼睛弯成月牙，挨个看过去，“我们一起去城门口迎他好不好？人多热闹些！”
萧珝寒轻哼一声，瑞凤眼斜睨过来，语气却不见真拒绝:“去便去。本世子倒要瞧瞧，他在北辰学了些什么本事回来。”
沈知珩微笑颔首:“理应如此。殿下远行归国，友人相迎，是一桩美事。”
云奕更是爽快:“那必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