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这声呼喊让三人都是一愣，手上的力道不约而同地松了些许。
顾曦柚趁机把自己的手腕从谢皓辰手中抽了回来，又往后退了一小步，脱离了沈知珩搭在他肩上的手。
他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抬起那双水润的桃花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脸上写满了无措和困扰。
“那个，你们不要吵架……” 他的声音软软的，似是带着恳求的意味。
他先是看向谢皓辰，小声解释：“哥哥，云奕王子是好心教我，他没有恶意。” 然后又转向沈知珩，
“沈公子，云奕的教法，我觉得挺好的，刚才我还真的射中了靶子。”
最后，他望向气鼓鼓的云奕，软声道：“云奕，谢谢你教我。哥哥和沈公子他们没有别的意思，说话急了些，你别生气。”
他笨拙地试图安抚每一个人，像只努力想平息风暴的小雀，声音糯糯，眼神真诚，生怕因为自己而让朋友们产生矛盾。
“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声音越来越小，“更何况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而不开心……”
这番姿态，配上他那张精致漂亮、此刻带着几分委屈和无辜的小脸，杀伤力十足。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气。
谢皓辰看着他微红的手腕和低垂的小脑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冷硬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但抿紧的唇线依旧显示着他的不悦，只是不再发作。
沈知珩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他轻叹一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怜惜：“是知珩考虑不周，让曦柚为难了。” 他上前半步，虚虚地抚了抚顾曦柚的头发，动作轻柔，“只是见你方才似乎有些不适，心中关切，语气便急了些，莫要放在心上。”
云奕看着顾曦柚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头那股因被质疑而燃起的火气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保护欲和些许无奈的情绪。
他抓了抓自己微卷的黑发，嘟囔道：“好啦好啦，不吵了。你……你别这副样子，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他琥珀色的眼眸看向顾曦柚，语气别扭又真诚，“你要是继续想学，我继续教你就是，大不了……注意点方式。”
顾曦柚见三人似乎都平静了下来，终于悄悄松了口气，抬起眼，试探性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那……我们继续练习？”
一场因他而起的、暗流汹涌的冲突，暂时在他这笨拙又真诚的“劝架”下，表面上偃旗息鼓了。
就在顾曦柚被三道目光锁在射圃中央，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化身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时，皇室学堂的校长室内，一场关乎他们所有学子命运的谈话正在进行。
校长身着靛蓝色云纹直裰，头戴同色方巾，面容儒雅。他对面的弘文馆馆长则穿着一身更为庄重的深紫色绣仙鹤纹官袍，头戴乌纱，气质威严。
“馆长大人请尝尝这‘云雾灵芽’，乃是今年初春的贡品，陛下特意赏赐下来的。”校长小心翼翼地将一盏沏好的茶推到馆长面前，澄澈的茶汤氤氲着袅袅白汽，清香四溢。
馆长端起茶盏，略作品茗，便放下了，神色凝重地开门见山：“校长，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昨日早朝时，北辰国派了使者前来，商议双方互相派遣优秀学员留学之事。
而且，此次学堂的期中考试成绩，还要与北辰国的同龄学子比拼综合均分，最近必须加强复习，绝不能输给他们。
要让学子们感受到压力，但又不能过度宣扬，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此次选拔留学生的名额，依我看，就派这次期中考试的头名前去，你看意下如何？”
校长连忙躬身：“下官没有意见，一切听从馆长吩咐。”
馆长点了点头，随即语气变得更加严厉：“另外，上次有学生举报考题泄露一事，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这件事乃是惊天丑闻！务必给我捂严实了，若让北辰国知晓，我朝颜面何存！”
校长额角渗出细汗，连声应和：“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之后定会暗中严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舞弊行为，确保此次期中考试绝对公平公正，不辜负馆长和陛下的信任。”
“嗯，”馆长神色稍霁，压低声音道，“正因如此，弘文馆已接到皇上密旨，此次期中考试所有题目，必须全部重新拟定、印刷。
之前的旧卷一概作废，不得有丝毫沿用。近期休沐日，需请学堂各位夫子辛苦一番，至弘文馆提供的密室统一出题，期间不得与外界联络，以防万一。”
“下官遵命！定会妥善安排，请馆长放心。”校长连忙拱手领命，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丝毫不敢怠慢。
射击场——
顾曦柚只觉得如芒在背，在三位“监工”的注视下，以及周围若有若无飘来的好奇目光中，他硬着头皮再次举起了小弓。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动作比之前独自练习时还要僵硬。
“手腕再沉下去三分。” 谢皓辰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
“曦柚，呼吸需平稳，莫要紧张。” 沈知珩的提醒温和如风，却同样精准。
“眼睛！看着靶心！别管别的！” 云奕的指导则直接而充满力量。
三道声音，三种风格，同时涌入耳中，顾曦柚的小脑袋瓜几乎要炸开。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同时满足三个人的要求，结果却是——
“嗖！”
箭矢再次软绵绵地脱靶，比之前任何一次飞得都要歪。
顾曦柚：“……”
他默默放下弓，看着那支孤零零插在草地上的箭，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捶地。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同时被这三尊大佛“关照”！
那支歪斜的箭矢仿佛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周围压抑的窃笑和议论。那些细碎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顾曦柚的背上，让他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也能射箭？”
“我第一次见肌无力哎，居然会有人脱靶？”
“那边那位好像是顾家嫡子吧？先前就知道他体术不怎么样，没想到居然这么烂。”
“啧啧啧，居然这么废物，要是我的话，直接申请不上体课了，免得丢人。”
周围围观的学生看到顾曦柚的脱靶操作，窃窃私语着。
这让顾曦柚欲哭无泪，他现在只想这堂折磨人的射击课赶紧结束，让他逃离这个被围观的尴尬场面。
然而，没等那些嘲笑声进一步扩散，三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刃，骤然扫向围观的人群。
谢皓辰甚至没有转头，只是眼风冷冷一掠，属于太子的威压便让那几个笑得最大声的勋贵子弟瞬间噤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沈知珩脸上依旧挂着温雅的浅笑，但那双凤眸中却再无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清冽的警告，缓缓扫过众人，让那些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阿史那·云奕更是直接，琥珀色的眼眸燃着不善的火焰，恶狠狠地瞪向声音来源处，带着西域王子的野性与蛮横，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去理论。他捏紧了拳头，周身散发出“谁再笑试试”的气场。
这三位身份尊贵、气场强大的少年同时显露出不悦，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射圃周围瞬间鸦雀无声，方才还看热闹的学生们纷纷低下头，或假装整理弓弦，或望向别处，再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更别提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世界清静了。
顾曦柚察觉到周围陡然的变化，有些茫然地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正对上三双含义不同但都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谢皓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内容却变了：“不必在意无关之人。”
他顿了顿，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指导的话，但看着顾曦柚那副可怜兮兮又努力强撑的样子，最终只是道：“静心，再试一次。”
沈知珩也恢复了那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柔声道：“曦柚，初学皆是如此，重在体会要领，而非一蹴而就。莫让他人扰了心神。”
云奕则直接得多，他挥了挥拳头，对着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方向虚晃一下，然后对顾曦柚保证道：“看谁还敢笑你！别怕，慢慢来！”
压力源之一（围观群众）被强行清除，但压力源之二（三位“导师”）依旧存在。顾曦柚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感激他们为自己解围，另一方面又觉得在他们三位的“重点关照”下，自己更不可能放松练习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种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焦灼感，再次举起了弓。
这一次，他尝试只专注于手中的弓和远处的靶心，努力屏蔽掉耳边可能响起的指导（虽然那三人似乎默契地暂时保持了沉默）。
瞄准，拉弦……虽然动作依旧生涩，手臂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他终于完整地靠自己完成了一次发射。
“嗖——”
箭矢破空，虽然依旧偏离靶心，但终于……“笃”的一声，颤巍巍地钉在了箭靶最外环的木框上。
没有脱靶！
顾曦柚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虽然成绩依旧惨不忍睹，但比起之前，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他忍不住小小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塌下来些许。
奶团子在他脑海里小声欢呼：“Sugoi（厉害）!宿主，你终于射中了! Sonkei shimasu（佩服你）”╭?( ￣ ▽￣)╭?
顾曦柚没空理会系统的调侃，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三人。谢皓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沈知珩报以鼓励的微笑，云奕则直接竖了个大拇指。
还好，没有再吵起来。
顾曦柚心里默默祈祷：这堂射击课，赶紧结束吧！他需要冷静，需要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