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柚欲哭无泪,一脸生无可恋地上完了一节课,下课钟声刚响,他就“啪叽”一下瘫在了书案上,仿佛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曦柚!曦柚!”云奕第一个冲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用力拍着顾曦柚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顾曦柚拍进书案里,“恭喜你啊!代表整个学堂去参加那么大的诗会,真是太威风了!” 他的恭喜直白而热烈,带着西域般的辽阔气息,完全没注意到顾曦柚那快要灵魂出窍的表情。
顾曦柚被拍得龇牙咧嘴,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晃了晃:“……云奕王子,你的恭喜……分量真足,我感受到了,谢谢啊……” (╥╯^╰╥)
这时,沈知珩也缓步走了过来。他先是轻轻将顾曦柚从书案上扶起,免得他被云奕的热情彻底“拍扁”,然后才温声开口。
他的目光柔和如春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沉静力量,唇角噙着一抹浅淡而令人心安的笑意:“曦柚,不必过于忧心。弘文馆点名要你,那你也不必害怕,或许他们正是看中了你的才艺吧。”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清润,“况且,还有半月时间,我们可以一同研读典籍,探讨诗赋。我那里还有一些前人的诗话笔记,或许对你有所启发。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的。”
他的话语如春风拂过耳畔,既肯定了顾曦柚的特质,又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承诺,让顾曦柚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顾曦柚抬起头,对上沈知珩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眸子,感动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沈公子。”
而一旁的谢皓辰,看着被围住的顾曦柚,脑海里却浮现了昨天在御书房的情景——
昨日午后,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皇帝正批阅着奏章,皇后端着一盏参茶走了进来,柔声道:“陛下,歇息片刻吧。”
皇帝接过茶,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一份奏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安远侯府已经因为贪污定罪了,廉察司已派人查抄,证据确凿。
朕已下旨,安远侯府即日抄家,一应家产全数充公。安远侯本人,褫夺爵位,判终身监禁;其家眷族人,皆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外的寒渊州。自此之后,安远侯一脉子孙,永不得科考,永不得入仕。”
他顿了顿,语气略缓,:“至于其子陆小宝,念其年幼,按我瑀国律法,未成年者皆需受教。他既家道中落,皇室学堂自然不便再留,着其转入京郊官学就读吧。” 京郊官学虽是朝廷所设的公办私塾,但与皇室学堂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皇后闻言,只是轻哼一声,将茶盏又往皇帝手边推了推,语气带着一丝快意:“哼,贪墨成性,构陷忠良,落得如此下场,实属罪有应得。陛下圣明。”
皇后内心oS:敢凭空污蔑她家曦柚品行不端,如今侯府倾覆,爵位不保,哼,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皇后顺势在他身旁坐下,语气带着几分闲聊的意味:“陛下可听说了?曦柚那孩子在京郊与安远侯嫡子比试的时候作出了两首极好的诗的事情,在京城都传遍了。”
皇帝抿了口茶,淡淡道:“朕昨日听到了那些大臣们说他作的诗。确是佳句,难得。”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道:“是啊,曦柚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灵性,真是难得。臣妾想着,半月后弘文馆的国际诗会大赛,咱们皇室学堂不是正缺一个能一鸣惊人的苗子吗?让曦柚那孩子去,正合适。”
皇帝闻言,眉头微挑:往届参赛者至少都是学堂比试的第一名,况且,按规矩,代表人选需面圣裁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皇后轻轻摇着皇帝的胳膊,语气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陛下您想啊,一个六岁稚童,若能在万国使臣面前出口成章,彰显我国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岂不是一桩美谈?比那些循规蹈矩的少年才子更令人惊喜?”
“至于面圣嘛,曦柚那孩子我也看过他的成绩,他的成绩不比其他学员差,跟辰儿不相上下呢。也就免了。”
皇帝被皇后摇得有些无奈,放下茶盏:“你这……如此跳过公关环节合适吗?”
皇后笑而不语,只是继续软语相求:“陛下,我敢打包票,曦柚肯定会赢的,面圣之类的就算了,咱直接内定吧。到时候让辰儿陪着曦柚一起去,好互相有个照应,辰儿毕竟还要作为我国太子去接待各国使者来宾。如果其他人有意见,那就让他们憋着就好了。”
“你要是觉得这过于草率,这段时间让曦柚经常来皇宫里来,让宫里的夫子再给他好好指导指导。 ”
谢皓辰一听自家母后这句话,内心不由得起了一丝期待的心情。
皇帝无奈,只好由着皇后的意思来了。
“行吧行吧,此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皇后一听,连忙起身行礼,顿时笑靥如花
“谢皇上。”
随即皇后转头看向一旁正在看书的谢皓辰,“辰儿,曦柚来皇宫的话,就让他跟你一起住在东宫吧。”
反正都是要以后嫁进来的,提早熟悉一下也无可厚非,正好让两个人培养培养感情。
谢皓辰面上不显表情,心里却比刚才还要雀跃。起身朝着皇后行礼说道:“儿臣遵旨。”
学堂这边,方才关于诗会的喧闹稍稍平息。
眼尖的云奕整理书匣时,无意间瞥见沈知珩腰间缀着的物件,随口赞道:“沈公子,你这玲珑骰子倒是挺别致好看的。”
这声随口的赞叹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顾曦柚闻言转头,果然看见自己送的那枚骰子正系在沈知珩的腰带上,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知珩低头轻抚骰子,目光温柔地转向顾曦柚,声音清润:“是啊,这是曦柚亲手所做所赠与我的,我本是想好好存放着保存的,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佩戴在身上更好一点。”
这话音刚落,正坐在顾曦柚身旁整理书册的谢皓辰动作猛地一滞——
顾曦柚他什么时候送的?
他怎么半点不知?
他都没有礼物,沈知珩什么时候得到的礼物?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瞬间涌上心头,像是生吞了颗未熟的青梅,酸得他喉头发紧。他死死盯着那枚在沈知珩指间轻转的骰子,每一个镂空的纹路都像是在嘲讽他的后知后觉。
凭什么?
凭什么沈知珩就能得到他亲手送的礼物?
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将掌心的书页攥得发皱。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股翻涌的酸涩。
云奕一听这骰子竟是顾曦柚亲手所做,琥珀色的眼睛顿时亮得惊人,他满脸惊喜地转向顾曦柚,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曦柚!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这骰子做得太精巧了,真好看,我也想要一个带有机会带回西域让我的西域好友和家人看看。”
顾曦柚被云奕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见云奕如此喜欢,心里也是开心的,不过是再做一个小玩意儿,便很干脆地点了头:“好啊,等有空了,我也给你做一个。” 在他心里,云奕是仗义直率的好兄弟,送个玲珑骰子作为友情的象征,并无不可。
然而,这话听在谢皓辰耳中,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一个度,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让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冰。
那双凤眸此刻更是暗沉得吓人,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在沈知珩腰间那枚骰子上,随即又扫过爽朗笑着的云奕,最后落在对此毫无所觉、甚至还点头应允的顾曦柚身上。
沈知珩有他亲手做的骰子,现在连云奕也要有了?
就唯独他没有!
他在顾曦柚心里,难道还比不上这两个后来者?
一种混合着嫉妒、委屈和强烈不甘的酸楚在他胸腔里猛烈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只见谢皓辰猛地起身,一把攥住顾曦柚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外走。
他动作极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沈知珩和云奕,连同顾曦柚本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谢皓辰已拉着人消失在教室门口。
谢皓辰一路沉默,径直将顾曦柚拉到一处无人的廊下,才松开手。他胸膛微微起伏,深邃的眼眸紧盯着顾曦柚,那里面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波澜。
“你什么时候给沈知珩送的礼物?”他开口,声音因强压着情绪而显得有些低哑。
顾曦柚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怔,揉了揉被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老实回答:“就是上次休沐日,和沈公子去京郊庄园游玩时送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就是个小玩意罢了,看着有趣就送了。”
小玩意?
谢皓辰在心里重复着这三个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恼怒直冲头顶。
小玩意?就是这个他亲手雕琢、细心镶嵌,独一无二的“小玩意”?就是这样用心的“小玩意”,顾曦柚送给了沈知珩,却连提都未曾对他提过!凭什么沈知珩能得到他亲手所做之物,而自己却连这份“小玩意”的没有?
他死死盯着顾曦柚那双清澈却写满无辜的眼睛,只觉得那股憋闷的火气几乎要将他点燃。
顾曦柚看着眼前这张俊俏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小脸,心里直打鼓。明明只是个七岁的孩童,那眉眼已能窥见日后的风姿,可此刻紧抿的薄唇和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着实有些吓人。
就在这时,脑海中奶团子系统的大佐声音响起:“Keikoku !(警告)检测到气运之子情绪极度不稳定,怨念值持续升高!请宿主立即进行安抚!”
顾曦柚内心哀嚎:?我怎么安抚?我连他为什么突然生气都不知道啊!
奶团子系统无情地补充:“若宿主不作为,将立即扣除未来三个月‘闲鱼基金’!”
顾曦柚:m9( `д′ )!!!! 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
为了他未来美好的躺平生活,顾曦柚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谢皓辰的袖子,试探着开口:“那个……哥哥,你……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见谢皓辰脸色依旧冰寒,他心一横,福至心灵般地脱口而出:“要不……要不我下次也送你一个礼物?保证是他们都没有的,独一无二的!行吗?”
话音刚落,谢皓辰周身那骇人的低气压骤然一滞。他深邃的眸子紧紧锁住顾曦柚,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伪,但紧绷的下颌线明显柔和了些许,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骇人的寒气却已消散了大半。
脑海中系统提示适时响起:“叮——气运之子情绪已趋于稳定,怨念值下降。请宿主保持!”
谢皓辰盯着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必须比沈知珩那个更好。”
顾曦柚见这招有效,连忙扬起小脸,努力摆出最真诚的表情,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一定!我保证用心做,绝对不敷衍哥哥!”
谢皓辰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这才算是彻底满意了,淡淡道:“嗯,回去吧。”
见谢皓辰终于满意了,顾曦柚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哄好他了。
谢皓辰说完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牢牢握住了顾曦柚的小手,牵着他就要往回走。顾曦柚被谢皓辰这举动惊住了。
他干嘛牵自己手啊?怪尴尬的。
顾曦柚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谢皓辰一个冷冷的眼神瞥过来,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敢挣扎你试试?”
顾曦柚立刻怂了,乖乖任由对方牵着。
算了算了,牵就牵吧,又不会掉块肉。顾曦柚在心里安慰自己,免得他一会又情绪不稳定了。
谢皓辰感受到掌心那软乎乎的小手不再挣扎,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方才所有的不快和酸涩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所取代。他微微侧过头,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清晰地勾勒出一抹得偿所愿的、带着几分幼稚得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