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一步踏入光门，周遭景象彻底变幻。
脚下是斑驳湿滑的古老石阶，蜿蜒向上，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云雾深处。
两侧是万丈深渊，云海翻腾，偶有凄厉的风啸传来，仿佛能吞噬神魂。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压力笼罩全身，并非作用于筋骨，而是直接压向识海，叩问着道心。
几乎在同时，无数纷杂的幻象、扭曲的低语、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击着沈渊的心神。
他看到青云宗在元婴威压下瑟瑟发抖，同门惊恐绝望的眼神……
他看到陨星峡谷深处，那巨大的星骸睁开冰冷的眼眸，寂灭之意席卷而来……
他看到黄泉老祖狞笑着，滔天沙浪将玄天宗淹没……
他甚至看到自己修为尽废，在泥泞中挣扎，受尽屈辱……
这些都是他潜藏的担忧与恐惧所化，真实无比，带着强烈的情绪感染力，试图动摇他的意志，让他沉沦。
然而，沈渊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水。
混沌金丹在丹田内缓缓旋转，散发出沉稳厚重的气息。
建木生机流淌，护持着神魂本源，如同中流砥柱。
更重要的是，识海中那面因果债榜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晕，【洞察本源】的能力在此刻自发运转。
在他眼中，这些逼真的幻象不再是单纯的情绪冲击，而是变成了一条条清晰可见的因果之线。
他能看到这些幻象是如何从他的记忆、他的情绪节点中被抽取、放大、扭曲而成。
它们的根源与结构在因果视角下无所遁形。
“虚妄而已。”
他轻声自语，脚步未曾有丝毫迟疑，稳稳地踏在下一级石阶上。
那些汹涌的幻象在靠近他周身时，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纷纷扭曲、溃散，难以真正侵蚀他的心神。
他走得不快，却异常稳健。
每一步落下，道心便仿佛被洗涤过一遍，更加通透坚定。
他所行之道，是逆天争命，是清算因果，早已将生死、荣辱、得失看透。
这些外魔侵袭，于他而言，不过是砥砺道心的磨刀石。
问心路上，其他参与者的表现则各不相同。
有人面露痛苦，汗如雨下，脚步踉跄，显然在幻境中挣扎。
有人则是怒吼连连，挥动法器攻击虚空，状若疯魔。
也有人盘膝坐下，紧守灵台，以自身毅力硬抗。
更有少数几人，如同沈渊一般，步伐虽缓却稳，眼神清明，显然心志极为坚定。
沈渊的目光掠过前方不远处。
流云仙子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云气，步伐轻盈，仿佛那些幻象只是拂过山岗的清风，难以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天衍宗测算天机，最重心境修为，她显然深得其中三昧。
另一侧，北原冰宫的洛冰璃，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将侵袭而来的幻象纷纷冻结、破碎。
她眼神冰冷，道心似与她的冰系功法一般，坚不可摧。
还有那位南疆少女阿箐，她手腕上的金色小蛇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她笼罩，那些惑人心神的低语靠近时，竟被她身上的某种奇异力场悄然化解，她步履轻快，甚至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云雾。
沈渊心中微动。
这些能在此地保持从容的，无一不是真正的天骄，各有倚仗。
未来在中三天，或许还会与他们产生更多交集。
他继续前行。
幻象也随之变化，不再仅仅是恐惧，开始出现诱惑。
他看到无尽的灵石宝藏、顶级的功法秘籍、威力无穷的通灵法宝唾手可得……
他看到自己登临绝顶，受万仙朝拜，执掌乾坤……
甚至出现了几位容貌绝世、气质各异的仙子，对他含情脉脉，许以道侣之约，共享长生……
权力、财富、美色……修行路上最常见的欲望，被一一放大呈现。
沈渊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
这些外物，固然能助益修行，但若沉溺其中，失了本心，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的目标，是超脱，是讨还那创始之债，是踏上大道之巅。
这些幻象，于他而言，如同路边的砾石，或许硌脚，却无法让他驻足。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诱惑幻象与自身因果连接的薄弱之处，心念微动，便可令其自行崩解。
就在他即将踏上一段新的石阶时，身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名原本还算镇定的修士，似乎被幻象勾动了内心深处最不堪的执念，双目赤红，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灵力暴乱，竟直接从那石阶上跌落，坠入了旁边的万丈云海之中！
连捏碎昊阳令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问心路，绝非儿戏！
就在这时，沈渊前方不远处，那位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模样的修士，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度挣扎之色，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嘶吼，眼看就要步之前那人的后尘。
沈渊目光扫过，因果视角下，能看到此人神魂已被无数混乱的因果线缠绕，心魔丛生，濒临崩溃。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
但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不远处的流云仙子微微蹙眉，似乎有意出手，但又有些迟疑。
而那位名叫阿箐的南疆少女，则眨了眨大眼睛，手腕上的金蛇微微昂首。
电光火石间，沈渊心中已有计较。
他并指如剑，隔空朝着那公子哥的方向轻轻一点。
并非输送灵力，也非攻击，而是运用了一丝【万法归债】的玄妙，并非转移伤害，而是将其周身那些最混乱、
最纠缠的几根心魔因果线，轻轻拨动了一下，使其暂时偏离了核心。
这并非根治，只是给了他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
那公子哥浑身一震，眼中的赤红褪去少许，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中的昊阳令！
光芒一闪，他的身影消失在问心路上。
流云仙子若有所觉，朝沈渊这边看了一眼，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阿箐则歪了歪头，看向沈渊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好奇。
沈渊面无表情，继续迈步上前。
他出手，并非纯粹好心，一是顺势而为，结个善缘或许未来有用，二也是借此验证自身对因果之力的细微操控。
越往上走，压力越大，幻象也越发刁钻。
甚至开始出现模拟熟人的声音、场景，试图以情动人。
但沈渊的道心，在混沌丹元、建木生机与因果债榜的三重护持下，早已坚如磐石，澄澈如镜。
一切虚妄，皆不能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
前方的云雾骤然稀薄，出现了一座古朴的石质平台。
平台上，已然站立了数十道身影，正是最先通过问心路的参与者，包括流云仙子、洛冰璃、阿箐等人。
沈渊一步踏出，稳稳落在平台之上。
周身压力骤然一轻，所有幻象消散无踪。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经历了一场洗礼，虽然消耗不小，却更加凝练纯粹，连带着对自身之“道”的理解，也深刻了一丝。
平台前方，那座金色虹桥再次出现，桥头站着昊阳仙宗的明诚长老和那冷峻青年、温婉女子。
他们目光扫过平台上通过第一关的众人，微微颔首。
“一炷香时间到。未登平台者，淘汰。”明诚长老的声音响起，宣告着第一关的结束。
原本百余人的队伍，此刻留在平台上的，已不足五十人。淘汰率惊人。
沈渊站在人群中，气息平稳。
他注意到流云仙子的目光再次从他身上掠过，带着一丝探究。
洛冰璃依旧冷若冰霜，似乎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而那个南疆少女阿箐，则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之前那看似随意的一指，恐怕已经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不过这并无大碍。
低调是策略，但适当的展现价值，也是在这天骄云集之地立足的方式。
他望向金色虹桥的尽头，那里通往下一关的考核之地。
问心路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而这条登仙之路上，似乎也开始泛起一些不同于杀戮与争夺的，更加微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