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豹瘫坐在泥水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他靠着那块巨石,呼吸越来越重。萧勇转身要走,拉雅牵着他的手,两人刚迈出一步,上官孤云忽然抬眼,盯着王海豹的方向。
王海豹的手指动了。
他用刀撑地,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裂骨头。他没看任何人,只死死盯着萧勇的背影。掌心开始凝聚一团黑气,颜色比之前暗得多,几乎发紫。
萧勇察觉身后有风,猛地回头。
王海豹已经举刀劈下,速度快得不像一个重伤之人。那一刀带着全身力气,直取后心。
就在这时,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影从雨中冲出来,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她看到这一幕,连停都没停,直接扑向萧勇。
刀砍进去了。
是肉被撕裂的声音。
王艺跪倒在地,背上一道深口子,血混着雨水往下流。她没叫,只是喘着气,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她声音发抖,“收手吧,别再杀了。”
全场静了下来。
萧勇僵在原地,眼睛瞪大。他反应过来时,立刻冲上前扶住王艺,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很轻,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你疯了吗!”他吼出声,声音都在抖,“为什么要挡?那是我!我不需要你救!”
王艺没看他,还是望着王海豹。她嘴唇发白,说话断断续续:“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不想看你……动手。更不想……看你变成……真正的恶人。”
王海豹站在原地,手里的刀还举着,可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动不了。他看着女儿倒在仇人怀里,看着她背上流的血,那是他亲手砍出来的。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沙哑,“你为了他,替他挡刀?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的仇人!”
“可他不是我仇人。”王艺低声说,“我喜欢他。从十年前,九岁那年,在城门口看见他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他。你不让我见他,我就偷偷的看他。你打他一次,我心疼一次。你越恨他,我越想护着他。”
王海豹脸色变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背叛我?背叛你的亲爹?”
“我没有背叛你。”王艺抬头,眼里有泪,“我只是不想你再错下去。你做的那些事,拿小孩试毒,逼人炼尸傀,这些都不是正道。我不是为你赎罪,我是希望你还有一点良知。”
王海豹怒吼:“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丫头片子,也敢教训我?”
他举起刀,又要冲上来。
萧勇立刻把王艺护在身后,战刀横在胸前。“你再敢动她一下,我立刻杀了你。”
“杀我?”王海豹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在我面前谈‘杀’字?她是我女儿!我生她养她,我让她活她就能活,我让她死——”
话没说完,王艺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挡在萧勇前面。
她站不稳,身子晃了一下,但还是撑住了。
“你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她说,“但你记住,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碰他一根手指。”
王海豹愣住。
他看着女儿的脸,那张从小娇惯任性、哭闹撒娇的脸,现在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定。雨水打在她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她的背还在流血,但她没有躲,也没有求饶。
他手里的刀慢慢垂了下来。
“你小时候摔了跤,哭着找我。”他声音低了,“我说不能哭,你就不哭了。你第一次练刀,砍到手,疼得直跳,我告诉你忍着,你就咬牙挺过去。你说过,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呢?就因为一个男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因为你教我的不只是听话。”王艺说,“你教我要有骨气,要有胆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现在我做的事,就是对的。”
王海豹沉默了很久。
雨还在下。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苦。“好啊……我王海豹纵横江湖二十多年,最后败在女儿手里。不是败在武功,不是败在计谋,是败在我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嘴里。”
他低头看着刀,又抬头看萧勇。“你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残废,一条手臂换来的名声?她值得为你拼命?”
萧勇没说话,只是把王艺轻轻拉到身边,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我。”他说,“但我清楚一点,她今天能为我挡刀,以后也能为别人挡刀。她不怕你,也不怕死。这样的人,才配站在我旁边。”
王海豹眼神剧烈波动。
他忽然冲上前一步,伸手去抓王艺。
萧勇立刻拔刀,上官孤云也往前踏了一步。
可王海豹没动手。他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王艺的脸。
那只手很粗,满是老茧,动作却极轻。
“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他声音哑了,“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你都跑过来要。我说吃了牙会坏,你说不怕。后来你不吃了,我以为你懂事了。其实是因为我没再带回来过,对不对?”
王艺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爹……跟我走吧。别打了。你已经输了,可你还没死。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王海豹摇头。“不行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回不了头。江湖上的人不会放过我,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就放下。”王艺抓住他的手,“放下刀,放下仇恨。像普通人一样活着,行不行?”
王海豹看着她,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慢慢松开手,把刀扔在地上。
刀插进泥里,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着女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早知道你会为了别人这样对我……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见到他。”
王艺笑了,笑中带泪。
她还想说什么,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萧勇立刻接住她,抱紧了。
“她失血太多,得马上治。”他说。
上官孤云走上前,伸手探了探王艺的鼻息。“还活着,但撑不了太久。”
王海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抱起王艺,准备离开。
“等等。”他开口。
三人停下。
王海豹看着萧勇,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敢负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勇点头。“我若负她,天诛地灭。”
王海豹闭上眼。
等他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再是愤怒,不再是狠厉,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慢慢走到巨石旁,靠着坐下。
“你们走吧。”他说,“这场恩怨,到此为止。”
萧勇抱着王艺,转身要走。
可就在他迈出第三步时,王海豹突然睁眼,右手猛地按向胸口。
他嘴角流出黑血,身体剧烈颤抖。
“爹!”王艺在昏迷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喃喃喊了一声。
王海豹抬头,最后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双手猛然张开,体内爆发出一股黑色气浪,直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