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霞光照在男人们的笑脸上,眼中倒映出天边美不胜收的风景。
“吁——”
“到了!”
牛大力脚下用力,稳稳的落地。
“牛奔兄弟,我先回家了!”
牛大力摇晃着手中的肉,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能一下飞回家中。
牛奔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提上自己的东西追了上去。
夕阳敛去最后一抹余光前,牛大力一脚踢开了家门。
“媳妇,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没有想象中孩子们从屋子里窜出来,抱着他的腿,又蹦又跳的问他给他们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牛大力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大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眼眶红红的。
看到牛大力,两嘴一撇,哇哇的哭起来。
“大力叔……壮壮弟弟……呜呜呜——壮壮弟弟叫不醒,他会不会饿死了?”
哐当一声,牛大力手上提着的大米和肉菜一下掉到地上。
“壮儿!”
牛大力发出一声嘶吼,向屋里冲去。
牛奔刚走到家门口,听到牛大力家传来的这声肝肠寸断的嘶吼,心下一惊。
不会壮壮没熬到他们回来吧?
大花哭着跑出来,看到牛奔回来了,一下扑到牛奔怀里。
“爹,我是不是也会死?我不想死......”
大花哭的稀里哗啦,话里充满对死亡的恐惧。
牛奔赶紧拍了拍受惊的大花,安慰道:“大花不会死,爹带吃的回来了,你先回家,爹去看看壮壮。”
炕上,吴招娣紧紧的抱着壮壮轻轻拍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孩子的脸,轻轻摩挲着,就像孩子只是睡着了一样。
牛大力不停的扇自己耳光。
“都怪我,都怪我啊!要不是我拦着招娣,不让她拔麦苗给孩子们煮了吃,壮壮就不会死!”
“我的壮壮啊,你醒醒,爹带吃的回来了。”
“弟弟,你不要死,呜呜呜呜呜——”
……
牛奔走过去,手重重的搭在牛大力的肩上。
在这随处都有饿死人的年代,他不知道说什么话能安慰到他。
丧子之痛,是再生多少个孩子都弥补不了的,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饿死的。
所以从那以后,他就有了一个习惯,收获的季节他会先藏一点食物,不是要死了,谁也不准动。
今天大花娘拿出来的那点干菜叶就是他们家去年藏的救命粮。
大花没有回家,跟着大花娘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馒头。
进门后就往壮壮嘴里塞,“壮壮弟弟,你快吃,有吃的了!”
大花娘将大花拉过来,“大花,弟弟吃不了啦,你跟小力去吃去。”
说完这话,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怕自己会哭出来。
“不!弟弟能吃!”大花倔强的说道,然后又将手里的半块馒头塞到壮壮嘴边,“弟弟你快吃!你还没有吃过白面馒头呢,弟弟一定想吃。”
吴招娣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反应。
看着大花手里的馒头,拿过来,一点一点往壮壮嘴里塞。
“对,大花说的对,壮壮一定想吃馒头了。”
牛大力见自己媳妇有了反应,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去找他带回来的东西。
“我还带了吃的回来,给我家壮壮带了好吃的。”牛大力一边说着,一边大哭起来,“我的吃的呢?”
“在这,在这!”
大花娘赶紧将她从院子里拿进来的饭菜给了牛大力,又去厨房找了个调羹。
两口子一个喂馒头,一个喂菜汤。
可是壮壮却再也不张嘴了。
“壮壮,你张张嘴好不好,娘求你了,你张张嘴好不好?”
菜汤顺着嘴角流下来,流到脸颊,流到脖子里。
“我来吧!”牛奔走过去,捏着壮壮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巴。
他知道这个时候,当爹娘的已经不忍心再让孩子遭受一丁点的伤害了。
这个狠心人,只能他来做了。
壮壮的嘴巴被捏成了型,牙齿也被捏开了一条缝隙。
菜汤终于顺着牙缝流进了嘴里,很快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所有的大人都知道壮壮已经不可能咽的下去了,只是不想孩子至死都不知道白面馒头的味道。
反复喂了几次,流出来的越来越多。
大花想起她病的厉害了吃不下饭去时,她娘捋一捋她的喉咙,她觉得痒痒的了就会咽下去。
她以为这样做,壮壮也会咽下去,抬手去捋了捋他的喉咙。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菜汤没有再流出来。
“哇——”吴招娣猛地号啕大哭起来,“壮壮没有死,壮壮还活着,我的壮壮还活着。”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喜极而泣。
牛大力赶紧又喂了几口,大花娘拿另一份剩菜和馒头去灶房加热。
剩菜里添了些水,将馒头掰成小块泡了进去,等变热后,赶紧盛了一小碗。
又喂了几口,壮壮缓缓的睁开双眼。
“娘,我好像吃到香香的饭饭了。”
“嗯!”
一滴眼泪滴到壮壮脸上。
牛大力家的壮壮差点饿死的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
村民们也管不了现在吃了麦苗,等收获的时候连粮税都交不起了怎么办。
现在都要死人了,哪还顾得上这么多。
这是小牛村这个季节里唯一还没有被吃掉的东西。
今晚很多人家都挎着竹筐去麦地里拔麦苗吃。
牛大力一家人今晚从死亡的阴影里爬了出来,又有了吃的,气氛跟过年似的。
有了这次的经历,吴招娣也学聪明了。
先留了一把救命粮出来,不到生死时刻,坚决不准吃。
今天牛大力带回来的粮食她也没有动,给了大花一个馒头,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大花娘刚才给热的菜汤还剩半锅,加上剩的两个馒头,足够她们一家人吃一顿好的了。
细水长流,等麦收还有好几个月呢,谁知道这老天爷还会发生什么事?
“媳妇,我想清楚了,要是再没有吃的了,麦苗该吃就吃。”
吴招娣嗔怪的看他一眼,“不是当初那么坚决的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准打麦苗的主意了?”
牛大力一脸惭愧,要不是自己的固执,壮壮也不会经此一遭。
“我错了,媳妇你别生气。当初我那么坚决也是为了咱们一家人能活着,现在我同意拔麦苗,也是为了咱们一家人能活着。”
这边的死亡的阴影消散了,牛奔家却又陷入了阴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