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关于东南地脉异常的提醒,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玄玑真人虽立刻派出了擅长地脉探查的弟子前往,但回报的结果皆是“地脉灵气充沛,运转如常,未见滞涩”。几位负责探查的金丹长老甚至私下觉得,这位年轻的“副手”或许是连日操劳,感知过于敏感了。
然而,忘忧却并未就此放下。在后续的阵法演练中,她始终分出一缕心神,密切关注着东南方向地脉与整个“九转青岚弥天大阵”的灵力共鸣。她发现,每当大阵全力运转,抽取地脉灵气达到某个峰值时,东南方向传来的灵力波动总会产生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顿挫感”,就像琴弦中混入了一根微不可查的杂音,虽然不影响整体旋律,却破坏了完美的和谐。
这种异常,寻常修士,乃至玄玑真人这样的阵法宗师,都难以察觉。但忘忧对能量流转的感知已入微境,加之《五行混元真解》中对天地元气“和谐共生”的阐述,让她坚信那里定然存在问题。
这一日演练结束后,玄玑真人见忘忧依旧眉宇微蹙,望着东南方向,便挥手屏退左右,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还在想地脉之事?”
忘忧收回目光,看向玄玑真人,语气平静却肯定:“师叔,弟子确信东南地脉有异。并非灵气枯竭,而是……其流转的‘韵律’与整个山脉灵韵有一丝不协。寻常探查之法,恐难发现。”
玄玑真人闻言,神色凝重起来。他深知忘忧在能量感知方面的超凡能力,既然她如此坚持,必有缘由。他沉吟片刻,道:“地脉深藏于万丈地底,与山峦大地一体,若真有隐患,必是极深之处,且被巧妙掩饰。强行深入探查,动静太大,恐打草惊蛇。”
“或许……无需强行探查。”忘忧目光微闪,心中已有计较,“弟子近日研读阵枢总纲,发现大阵有一式‘地脉共鸣术’,可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以阵法之力轻微震颤地脉,感知其反馈。若地脉有暗伤或异物,其反馈必有异常。”
玄玑真人眼睛一亮:“地脉共鸣术?此术玄奥,对神识要求极高,且需对地脉特性有极深理解,便是我也未曾轻易动用。你……有把握?”
“可一试。”忘忧没有把话说满,但眼神中的笃定让玄玑真人选择了相信。
当夜子时,月隐星稀。通天峰顶阵枢核心处,只有玄玑真人与忘忧二人。巨大的阵盘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青光,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开始吧。”玄玑真人沉声道,双手按在阵盘主位,磅礴的灵力注入,将大阵的波动压制到最低,只维持着基础的运转。
忘忧立于副手位,闭上双眼,将神识与大阵彻底融合。她并未动用多少自身灵力,而是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导体,引导着阵盘汲取的、属于整个青岚山脉的浩瀚地脉之力,按照“地脉共鸣术”的独特频率,化作一缕极其细微、却蕴含特定规则的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向着东南方向的地脉深处“荡”去。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地脉反噬,甚至损伤大阵根基。忘忧全神贯注,心神紧绷到了极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体内那独特的五行循环缓缓运转,混元之气流转周身,让她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精准。
时间一点点过去,地脉深处一片死寂,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玄玑真人紧张地注视着阵盘上的符文变化,手心微微见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忘忧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有了!”她低声道。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阵盘东南角一处极其偏僻的辅助符文,猛地闪烁了一下,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这一变化微乎其微,若非全神贯注,根本难以察觉!
“怎么回事?”玄玑真人急问。
忘忧脸色凝重,指向那处符文对应的虚空:“共鸣波动传回的信息……东南地脉深处,并非自然损伤,而是……被植入了一物!此物属性极阴,与地脉阳和之气格格不入,且被一种极其高明的隐匿阵法包裹,寻常探查根本无法发现。它如同附骨之疽,在不断汲取、污染地脉灵气,平时隐匿极深,唯有当地脉灵气被大规模抽取时,才会产生细微的干扰!”
“植入之物?极阴属性?”玄玑真人脸色骤变,瞬间想到了幽冥教!“是了!定是幽冥教所为!他们早在多年前便开始渗透,这定是他们布下的暗手!只待大战爆发,我宗全力运转大阵,抽取地脉灵力时,此物便可骤然发难,污染甚至引爆部分地脉,从内部重创我护山大阵!”
想通了此节,玄玑真人惊出一身冷汗!若非忘忧洞察入微,届时大阵突然从内部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确定那东西的具体位置和性质?”玄玑真人急切问道。
忘忧缓缓摇头:“隐匿阵法很高明,共鸣术只能确定大致方位和其阴寒属性,无法精确锁定,更无法探知其具体形态。强行冲击,恐会立刻触发其禁制,或导致其提前爆发。”
玄玑真人眉头紧锁,在阵盘前来回踱步:“棘手!实在太棘手!距离玄阴日不足两月,地脉深处的隐患,清除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可不清除,它就像埋在我宗心脏的一颗毒瘤!”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忘忧:“忘忧,你可有良策?”
忘忧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直接清除风险太高,放任不管更是死路一条。忽然,她想起《五行混元真解》中一篇关于“以毒攻毒,阴阳制衡”的论述,心中一动。
“师叔,或许……我们不必清除它。”忘忧缓缓开口,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既然无法根除,何不……设法‘安抚’乃至‘利用’它?”
“安抚?利用?”玄玑真人愕然。
“正是。”忘忧走到阵盘前,指尖虚点东南方位,“此物至阴,与地脉阳和相冲。若我们能在大阵对应区域,布设一座小型的‘阴阳调和辅阵’,以阵法之力,引导部分地脉阳气,温和地包裹、中和那阴寒之物散发出的戾气,使其暂时‘休眠’,甚至……将其散逸出的精纯阴气,经过转化,化为大阵防御的一部分?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若能短暂平衡,或许反能助长大阵韧性。”
这个想法大胆而精妙,完全跳出了非此即彼的思维定式!玄玑真人听得目瞪口呆,仔细思索之下,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妙啊!以阵养阵,化害为宝!忘忧,你真是……天纵奇才!”玄玑真人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只是,这调和辅阵,涉及阴阳至理,布设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适得其反……”
“弟子可尝试推演阵图。”忘忧平静道,“需宗门提供最高品质的阴阳属性灵材,尤其是至阳之宝,用以平衡那阴寒之物的侵蚀。”
“好!此事我立刻禀明宗主,倾全宗之力,也要在玄阴日前,将此辅阵布成!”玄玑真人斩钉截铁道。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整个青岚宗高层都围绕着“东南地脉隐患”和“阴阳调和辅阵”的秘密计划高速运转起来。青玄真人亲自下令,开启宗门秘藏,调集了数种罕见的至阳灵物和大量阴阳属性材料。玄玑真人与忘忧日夜不休,在通天峰密室中反复推演、完善辅阵的每一个细节。
忘忧凭借对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和《五行混元真解》的奥义,在辅阵设计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她提出的几个关键节点布局和能量引导方案,连玄玑真人都叹为观止,彻底折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从最初的试探、感激,逐渐转变为一种近乎师徒的默契与信任。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时间飞逝。天空中的月色渐渐带上了一丝血色,天地间的阴气一日重过一日。宗门内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那山雨欲来的沉重。
终于,在玄阴日前三天,一座精巧复杂、笼罩在淡淡太极光晕中的“阴阳调和辅阵”,在东南地脉对应的地表深处悄然布成。玄玑真人亲自启动阵法,忘忧则坐镇阵枢,以神识监控着地脉深处的变化。
辅阵运转之初,地脉传来一阵轻微的抗拒波动,但随着至阳之力的温和注入与精妙引导,那丝阴寒戾气果然被逐渐安抚、包裹,其与地脉阳气的冲突显着减弱!虽然未能根除隐患,但至少将其爆发的风险降到了最低,甚至如忘忧所料,有一丝被转化提纯的阴寒之力,融入了大阵的防御体系,使得大阵的某处区域,防御力反而隐隐增强了一丝!
“成功了!”玄玑真人长舒一口气,看向忘忧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敬佩,有感激,更有一种将宗门命运托付于此的决绝。
忘忧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喜色。她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阴邪气息。幽冥教的联军,恐怕已然在路上了。
血契在身,枷锁未去。地脉隐患暂平,但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她感受到灵魂深处那熟悉的召唤,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完成那早已遗忘初衷的……使命。
玄阴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