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阁内的狼藉已被清理干净。破碎的物件被移走,地面光洁如新,博古架上换上了一批新的古玩,若非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雷火气息和妖力湮灭后的余韵,几乎看不出昨夜曾发生过一场恶斗。
忘忧坐在临窗的茶台旁,慢条斯理地冲泡着一壶新茶。晨光透过窗棂,为她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气息平稳,神色如常,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只是拂去衣角的一点尘埃。
“主人,咱们这次算是把狐狸精的老窝端了吧?”意识里,小光球悠闲地闪烁着,“不过那个‘幽冥道’神神秘秘的,像地沟里的老鼠,得赶紧揪出来才行!”
“嗯。”忘忧轻轻应了一声,将一杯清澈的茶汤倒入品茗杯。她也在等,等赵刚那边的审讯结果。白墨虽已伏法,但其背后牵扯出的“幽冥道”,以及他们利用孙皓、觊觎古墓的行为,都表明有一股暗流在海市涌动。
茶刚入口,店门上的铜铃便清脆地响了起来。赵刚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姜顾问!有重大突破!”赵刚顾不上客套,快步走到茶台前,压低声音,语气激动,“我们连夜审讯了白墨和那三个幽冥道的邪修,用了些……特殊手段,撬开了他们的嘴!”
忘忧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赵刚一口饮尽茶水,缓了口气,说道:“白墨交代,他确实是修炼数百年的狐妖,道号‘白狐真人’,潜伏都市是为了汲取现代人驳杂的欲望之气修炼一门邪功,同时暗中收集各种蕴含灵蕴的古物和……修行者的元阴。他盯上您,一是感知到您气息纯净,是上佳的‘鼎炉’,二来,似乎也对您店里的某件东西感兴趣。”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忘忧。
忘忧神色不变,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她店里的东西,大多只是掩人耳目的凡物,但的确有几件是姜家传承下来的法器。白墨的目标,或许与此有关。
“更重要的是,”赵刚继续道,“白墨承认,他与‘幽冥道’并非从属关系,而是合作。幽冥道帮他寻找特定的‘资源’和提供庇护,而他则偶尔为幽冥道解决一些‘麻烦’,或提供一些妖族的情报。”
“合作?”忘忧微微挑眉,“幽冥道的目的是什么?”
“根据那三个邪修的口供,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一些线索,”赵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凝重,“幽冥道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邪修组织,行事诡秘,崇拜所谓的‘幽冥之主’。他们近期在海市异常活跃,似乎在策划一个名为‘百鬼夜行’的大阵!目的是强行打通一条连接‘阴墟’(他们称呼某个异度空间的名词)的临时通道,引渡大量阴邪之物进入现世,制造混乱,从而汲取庞大的负面能量,供其核心成员修炼某种禁忌邪法!”
“百鬼夜行?打通阴墟通道?”忘忧眼中寒光一闪。若让其得逞,整个海市乃至更广区域都将沦为鬼蜮,生灵涂炭。这已不是简单的扰民事件,而是危及一方安定的大劫!
“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阵眼在何处?”忘忧追问。
“这就是关键!”赵刚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海市地图,在上面指出了几个用红笔圈出的地点,“根据口供,这个大阵需要多个辅助阵眼和一个核心阵眼。辅助阵眼可能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分散在这些阴气较重或风水特殊的点位,比如之前的御龙湾古墓,就被他们利用了一部分地脉阴气。而核心阵眼……”
他指向了地图上海市老城区边缘,一片标注着“待拆迁旧厂区”的区域:“最可能的地点,就在这里!根据线报和能量监测,那片区域地下有废弃的防空洞和排水系统,错综复杂,阴气极重,而且近期有不明身份人员频繁出入!”
忘忧目光落在那片区域,灵觉中似乎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祥的悸动。
“我们计划立刻组织力量,突袭清查这片旧厂区!”赵刚握紧拳头,“但对方是邪修,手段诡异,我们特调组虽然配备了一些特殊装备,但缺乏高端战力……所以,姜顾问,这次恐怕又要仰仗您了!”
忘忧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直接强攻邪修经营已久的老巢,风险极大,容易打草惊蛇,也可能造成己方不必要的伤亡。
“直接强攻,并非上策。”她放下茶杯,看向赵刚,“白墨和那三个邪修落网的消息,能封锁多久?”
赵刚愣了一下,答道:“我们已经尽量封锁消息,但对方组织严密,可能有特殊的通讯方式,估计瞒不了多久。”
“既然瞒不住,那就利用一下。”忘忧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他们知道我们抓了人,必会加强戒备,但也可能判断我们会集结力量强攻。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
她站起身,走到柜台后,取出一张海市最新的交通图,手指点向旧厂区附近的一个点:“这里是‘暗河坊市’的入口之一,对吧?”
赵刚一惊:“您知道暗河坊市?”那是海市玄门修行者、精怪、以及一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物进行秘密交易的地下集市,位置隐秘,规矩森严,连特调组都难以完全掌控。
“略有耳闻。”忘忧淡淡道,“据白墨交代,他与幽冥道的人,有时会在暗河坊市进行交易和信息传递。如今他们核心成员必然龟缩在老巢,但外围的眼线和负责采购特殊物资的人员,很可能还会在坊市活动。”
“姜顾问,您的意思是……我们从坊市入手,混进去,找到他们的眼线,顺藤摸瓜?”赵刚眼睛一亮。
“不错。”忘忧点头,“坊市鱼龙混杂,便于隐藏。若能找到他们的联系人,或许能套出更准确的核心阵眼位置、布防情况,甚至……找到混入其内部的方法。知己知彼,方能一击制胜。”
“妙啊!”赵刚兴奋地一拍大腿,“这比盲目强攻稳妥多了!我立刻安排可靠的生面孔弟兄准备潜入!”
“不必。”忘忧摇了摇头,“你们特调组的人,身上官家气息太重,容易暴露。我去。”
“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赵刚急忙劝阻。暗河坊市可不是什么善地。
“无妨。”忘忧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对那里更‘熟悉’。”她所谓的熟悉,自然是源于无数轮回积累的阅历和应变能力。
她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出来,已换了一身打扮。不再是那身清冷的改良旗袍,而是一套低调的灰色运动装,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上还戴了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平光眼镜。整个人气质大变,从古典优雅的店主,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都市女青年。她甚至用特殊药水稍微改变了肤色和眉形,显得更加普通。
“这……”赵刚看得目瞪口呆,这易容术虽不复杂,但气质转变如此彻底,简直判若两人。
“帮我准备一套合理的身份,比如……某个小门派出来历练、寻找特定材料的弟子。”忘忧吩咐道,“剩下的,交给我。”
“是!我马上去办!”赵刚深知忘忧的能力,不再多言,立刻起身去安排。
赵刚离开后,忘忧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紫檀木盒太过显眼,她只选了几张功效各异、不易被察觉的符箓,一些应急的丹药,以及几件小巧却实用的法器,贴身藏好。
“主人,要逛黑市啦?听起来好刺激!”小光球在她意识里雀跃道,“咱们这次是扮猪吃老虎吗?”
“是去钓鱼。”忘忧在心中纠正道,“看看能钓出什么牛鬼蛇神。”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忘忧按照赵刚提供的地址,来到老城区一条偏僻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家看似早已关门大吉的旧书店。她按照特定节奏敲了敲门板,三长两短。
书店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一个戴着老花镜、满脸皱纹的老者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她一下,特别是她手中一枚赵刚给的、代表临时许可的木牌。
“生面孔?规矩懂吗?”老者声音沙哑。
“寻物交易,不问来历,不惹是非。”忘忧压低声音,模仿着一种略带拘谨的语调。
老者点点头,侧身让她进去。书店内部比想象中深,穿过几排书架,老者在一面墙前停下,摸索着按了几下,墙面无声旋转,露出一个向下的、灯光昏暗的阶梯。一股混杂着潮湿、草药、熏香以及淡淡妖气的复杂味道从下方涌出。
暗河坊市,就在脚下。
忘忧扶了扶眼镜,眼神平静无波,迈步走了下去。阶梯蜿蜒,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她的灵觉悄然展开,感知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