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传奇》的拍摄进展顺利,忘忧(林晚)凭借其扎实的“基本功”和与角色高度契合的气质,赢得了剧组上下的一致认可。她与顾夜澜的对手戏,尤其是那些涉及医术、权谋、生死相依的戏份,几乎都是一条过,两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生的默契与张力,连张黎导演都啧啧称奇,私下对制片人说这两人简直是“天选萧玦云婉”。
然而,随着剧情推进,云婉对萧玦的感情从最初的医患之谊、乱世中的相互扶持,逐渐滋生出更深层、更复杂的情愫——一种含蓄而深刻的爱慕。这部分戏份,成为了忘忧面临的全新挑战。
这一日,要拍摄的是剧中一场关键戏:月色下的药圃,云婉悉心照料受伤的萧玦,在为他换药时,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悸动。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细微的面部表情传递出那种初萌的、带着怜惜与克制的爱意。
开拍前,忘忧独自在休息区反复揣摩剧本。她可以完美演绎出关切、担忧、甚至敬佩,但那种独属于男女之间的、微妙的心动与柔情,对她而言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千万世的经历赋予了她洞察人心、模拟情绪的能力,但涉及到这种最纯粹、最个人化的情感共鸣时,她那历经沧桑、早已将小情小爱看淡的灵魂,似乎有些“失灵”。她可以理解这种情感的逻辑,却难以从内心深处真正“唤醒”它。
“小光,分析‘爱慕’情绪的核心生理及心理表征,模拟演绎方案。”
“分析中……核心表征:心跳加速、呼吸微促、目光不自觉追随、触碰时轻微紧张与渴望、面对对方时无意识展现柔和姿态。模拟方案已生成,但提示:模拟演绎与真情实感存在本质差异,可能缺乏感染力。”
忘忧尝试按照分析调整呼吸和眼神,但总觉得有些刻意,不够自然。
这时,顾夜澜走了过来,他刚结束一场打戏,额角还带着细汗,身上穿着戏服,威压衣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他看了眼忘忧手中被翻得有些卷边的剧本,和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了然道:“遇到难题了?是云婉对萧玦……感情变化的那场戏?”
忘忧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没有掩饰,坦然点头:“是。理解角色动机,但……共情有点困难。”她直言不讳,在这种专业问题上,她习惯直接高效地解决。
顾夜澜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没有立刻说教,而是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忘忧,你演医者、演侠女、演绝境求生,都很好,因为那些情绪里有‘道’,有‘义’,有强大的生存本能。这些是你熟悉的领域。”他的声音低沉平和,像在阐述一个事实,“但爱慕……尤其是云婉这种乱世中悄然滋生的、带着克制与牺牲精神的爱意,它更微妙,更‘自私’又更无私。它不在于你‘演’出多少深情款款,而在于那一刻,你眼中是否只有他,你是否真的‘看见’了他的脆弱,并因此产生了想要守护、想要抚平他眉间皱褶的冲动。”
他说话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忘忧,没有压迫感,更像是一种引导。他抬起手,虚虚地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比如这场戏,萧玦在沉睡,他是无意识的。云婉的‘动心’,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她在静默的观察中,捕捉到了他强大外表下不为人知的疲惫和伤痕。这种‘看见’,是独一无二的,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
忘忧若有所思。顾夜澜的引导没有停留在技巧层面,而是试图帮她找到情感的逻辑支点。
“试着忘掉你在‘表演’,”顾夜澜继续道,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忘忧有些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就把自己当成云婉。你日复一日救治他,看着他从濒死到康复,看着他在你面前展现的坚韧、智慧,甚至偶尔流露的、与他身份不符的迷茫。你欣赏他,敬佩他,然后在某个月色很好的夜晚,你看着他沉睡的脸,突然发现,你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安稳地睡下去,希望这乱世能放过他……那种希望,就是心动的起点。”
他的描述,细腻而充满画面感,仿佛在忘忧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语去想象,去感受。
“来,我们试一下。”顾夜澜站起身,示意忘忧也起来。他走到一片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几盆剧组用来做背景的草药。“你就当这里是药圃,我是沉睡的萧玦。你不用管镜头,不用管演技,就只是……看着我。”
忘忧依言走过去,在顾夜澜示意的位置坐下。顾夜澜则靠在旁边的廊柱上,微微阖上眼,调整呼吸,瞬间进入了萧玦重伤初愈、疲惫沉睡的状态。他的脸部线条在放松状态下显得柔和了一些,但眉宇间依旧锁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那是属于萧玦的、背负着家国重任的沉重。
忘忧看着他。月光(模拟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她想起剧本中云婉与萧玦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重伤时紧握的拳,清醒时锐利却偶尔闪过一丝疲惫的眼神,以及他对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医女,从警惕到逐渐产生的、不易察觉的信任。
她尝试着抛开“忘忧”的身份,只作为“云婉”。她看着眼前这个沉睡的男人,他是乱的枭雄,是无数人畏惧的对象,但在此刻,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需要救治、需要安宁的伤者。她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强大外表不符的瞬间脆弱……一种莫名的情绪,如同初春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她的心田。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惜、敬佩、以及一种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的复杂情感。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仿佛想用眼神抚平那紧蹙的眉头。她的呼吸微微放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就在这时,顾夜澜仿佛感应到什么,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初时还有些朦胧,随即对上了忘忧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带着复杂情愫的视线。
四目相对。
忘忧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被“抓包”的细微慌乱掠过心头,但更多的,是沉浸在角色情绪中的那种自然流露。她没有立刻躲闪,而是任由那种情绪在眼神中流转,带着一丝被发现的羞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坦然的关切。
顾夜澜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神色,有探究,有动容,也有一丝萧玦式的克制。
这一刻,没有台词,没有剧本外的动作,只有眼神的交流和空气中弥漫的无声张力。然而,这种张力却无比真实、动人。
“好!就是这种感觉!”张黎导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兴奋,“保持住!就是这个眼神!忘忧,你找到了!顾影帝,你这引导绝了!”
忘忧从那种微醺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看向顾夜澜,眼中带着一丝明悟和感谢。刚才那一刻,她似乎触摸到了那种情感的边缘。
顾夜澜也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对她微微颔首,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因她方才那个眼神而产生的细微波澜。靠近她时,灵魂深处那份舒适感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正式开拍时,忘忧将刚才体验到的情绪稍作调整,完美地融入了表演中。镜头下的她,眼神温柔而专注,带着云婉特有的含蓄与坚韧,将那悄然滋生的情愫演绎得淋漓尽致,真挚而动人。一条通过!
拍摄间隙,忘忧独自坐在一旁休息,回味着刚才的感觉。那种心弦被拨动的微妙体验,让她尘封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似乎也是一个夜晚,似乎也有月光,一张模糊的、曾让她无比信赖甚至眷恋的脸庞,却最终化为了冰冷的背叛和彻骨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强烈到几乎成为本能的愿望碎片——要变强,要不依附任何人,要……再也不受那样的伤害……
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具体细节,但残留的那份刺痛感和决绝的愿望,却让忘忧微微怔住。那是……属于她最初那个世界的记忆碎片吗?那个关于“背叛”和“愿望”的源头?
她摇了摇头,将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压下心底。眼下,更重要的是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通过演艺之路修行己心。而顾夜澜……他的引导,他的存在,似乎正在帮她打破某些壁垒,不仅是演技上的,或许还有……心灵上的。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正在与导演讨论下一场戏的顾夜澜,目光变得深邃。这个世界之子,或许比她想象的,更能帮助她完成这场“修心”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