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那里的人会骂出什么样的话宋堇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些，没什么新意，以前觉得锥心刺骨，现在没感觉了。
“宋堇，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呐？我和你爸能害你吗？啊？”
王雪眉被宋堇的冷暴力击碎了理智，痛心疾首哭喊：“我告诉你！除非我和你爸都死了！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我们会同意……”
“不用了。”宋堇哑着声音，绝望无力的打断王雪眉。
王雪眉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
“我爸没告诉您吗？”宋堇嘶哑痛苦的声音掺着讥讽，“他死在弯海了，为了救我和我爸，死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开心吧，您终于不用再因为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被人戳脊梁骨了。”
王雪眉僵在原地，喉咙像堵着棉絮。
从前撞见万林和宋堇约会，她只觉碍眼，满心都是要拆了这 “不正常” 的关系。
可眼下，这个她打心底里不认可甚至是厌恶反胃的人，竟用命换了丈夫和儿子的平安。
震惊过后，她心里像缠了团乱麻。
既没法像从前那样只盯着 “不接受”，又不肯承认这份救命情让她的坚持晃了晃。
宋堇一直都知道，王雪眉困于世俗，以尊严面子为安全感，行事不敢违逆旁人的眼光。
他明白她的不安是规矩磨出的本能，担惊受怕是怕遭冷眼嗤骂，而非恶意固执。
王雪眉每一次难过咆哮，宋堇都比她更难过，从来不曾指责，满是对在世俗中挣扎护家的母亲的心疼和体谅。
可万林死了，他突然就不想体谅了，他委屈让步得够久了，迫切的想要随心所欲一回。
“妈，从我记事开始，您和爸就一直围着我哥转，他身体不好，我不怪你们偏心，可我总觉得，我……”
宋堇说着抿了抿嘴，哽咽一瞬颤抖半天，两行泪像刀割过脸，才不解又不甘心地说：“我像是你们捡来的。”
王雪眉接不上话，回忆起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关于小儿子的记忆不是模糊的，就是空白的，好像没怎么操心过他，小儿子就长成了大人。
“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他，很爱很爱他。”
宋堇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靠着门板：“他是第一个会在乎我每天累不累的人，下雨他会给我送伞，天冷他会给我送衣服，他脾气特别差，还会打人，可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回想过去种种，他和万林在一起时间并不长。
以前没注意的细节，此刻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铺陈，像纂刀一样刻出他们相爱过的证据。
“他没文化，他文盲，他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生日歌还是我教他唱的，拼音也不会，也是我教的。”
宋堇忽而轻笑，嘴角拉出愉悦的弧度：“他送我礼物昂贵的我都不敢接，给我的钱多的花不完，可他啊……把他能给的都给了我，我却害死了他……”
“我打工他就等我下班再送我回家，我学习他就守着我，我上课他就等着我，我生病他比您和爸还着急，一个小感冒都能慌得找不到医院的门在哪儿。”
宋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和万林之间的过往，也不管王雪眉愿不愿意听，也不知道她挂没挂，反正就一直说，一直说。
王雪眉似乎遗憾又悲凉地嘀咕了一句：“死了也好，死了你也就没念想了。人生一回，活着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要了跟着一起去死啊。”
宋堇再垂头时，电话已经挂断了，手机屏保是他曾经强迫万林拍的亲密照，脸贴着脸。
万林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神情。
宋堇老是嫌他拍照不笑，拍出来一点不像情侣，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和冷漠无情的保镖，挑挑拣拣就剩下这一张能看的。
早知道，当初就都留着了。
南宫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前浮现着一幕又一幕，自己和牧炎在这栋房子里的回忆，清晰地仿如昨日。
牧炎最后说的两句话再次盘旋耳边的时候，南宫泽只觉得心如刀绞。
简程说，如果他再不好起来，可能情况会比自残更糟糕，于是他想找宋堇聊聊，希望可以把堆积在心理的情绪发泄出去。
谁知道去了万林的房间却没看见宋堇，屋里没有开灯，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脑海，南宫泽开了灯，走进浴室按了开关之后，就看见宋堇整个人都沉在了浴缸里。
他安详的像寿终正寝，双手交叠盖着肚子，嘴角还扬起淡淡的微笑。
南宫泽愣了五秒，才奔向浴缸把宋堇一把扯了起来，宋堇下意识挣扎，南宫泽没站稳被他带着扑进了浴缸，溅起汹涌的水花。
两个人都呛了水，像个落汤鸡泡在浴缸里，趴着浴缸沿咳嗽了半天。
这么一咳嗽，南宫泽又没忍住想吐，直接从水里爬出来扑到马桶前吐了个昏天黑地。
宋堇从浴缸里爬起来，走到南宫泽身边无力地蹲跪下来，轻轻地给他拍背，心疼又愧疚地红了眼睛。
他道歉：“阿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宫泽拂开他的手，按了冲水按钮，撑着马桶无力地站起来，走到洗手池边捧了水漱了半天口，又洗了一把脸，撑着洗手台垂眸良久。
他关了水龙头，沙哑的声音满是疲惫：“真想死的话，挑个没人的凌晨，直接跳沧澜江。”
宋堇站起来，在南宫泽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抓紧了南宫泽的手腕，无力的声音带着哽咽：“阿泽，你没有失忆对不对？你还记得牧老大对吗？”
南宫泽没有接话。
“阿泽，我不想死。”宋堇垂下了头，抓着南宫泽的手因用力而轻颤，“可我……快撑不下去了。”
“我每天都在自责、歉疚，当时就差一秒，差一秒我就能隐藏踪迹，让徐江的人发现不了我入侵，就差一秒……徐江就没机会利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