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碎的墨色绸缎,带着傍晚特有的微凉,漫过“小巷食堂”雕花的木窗。窗棂上刻着的缠枝莲纹样,在暮色中晕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将青石板路切割成一块块菱形的光斑。檐角的风铃挂着三枚小巧的铜铃,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叮铃”的细碎声响,与后厨传来的“clang”铁锅碰撞声、“滋啦”热油声交织在一起,酿成独属于傍晚的市井韵律——那韵律里藏着酱油的咸鲜、葱姜的辛香,还有街坊邻里间熟悉的谈笑声。
苏沐橙正帮古月擦拭吧台,她指尖裹着块浸过温水的软布,顺着胡桃木的纹理轻轻滑动。木面被摩挲得光滑发亮,能隐约映出她的侧脸,连耳后别着的珍珠发夹都清晰可见。当擦过台面上一圈浅褐色的酒渍时,动作突然顿住——那是昨夜陈宇轩喝红酒时不小心洒下的,边缘还留着淡淡的葡萄香,混着吧台缝隙里渗出的茶味,成了独特的“时光印记”。她身上的米白色真丝衬衫袖口,轻轻蹭过古月刚煮好的茉莉花茶,温热的水汽在衣料上晕出一小片浅痕,像朵转瞬即逝的云。她却浑然不觉,眼神飘向窗外渐暗的巷口——巷尾的路灯正逐一点亮,暖黄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漏下来,像撒了把碎金,忽然就勾住了她藏在心底的回忆。
“去年拍民国戏,在东吴老宅吃的糟溜鱼片,至今想起来都鲜得慌。”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落在湖面的羽毛,连尾音都带着点怀念的颤。“那鱼片嫩得能掐出水,筷子一夹就颤巍巍的,生怕稍微用力就碎了。糟香裹着淡淡的甜,不是齁人的糖味,是醪糟发酵后那种清润的甜,连汤都能泡三碗饭——当时剧组的场务抢着要汤泡饭,导演还笑我们没见过世面,结果自己偷偷盛了两碗,汤都喝得底朝天。”说着,她从随身的麂皮包里掏出手机,皮质包面被摩挲得泛着柔光,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美甲上的碎钻反射着暖黄的灯光,在吧台投下细碎的光点。
很快,一张泛着旧意的照片跳出来:青瓷碗是典型的苏窑样式,碗沿还留着细微的冰裂纹,里面盛着雪白的鱼片,薄得能透光,汤面飘着翠绿的豌豆和嫩黄的姜丝,碗沿沾着的几滴汤汁晶莹剔透,像挂着的露珠。背景里能看到东吴老宅的雕花窗棂,阳光透过窗格洒在碗里,将汤汁染成琥珀色,像是撒了把碎金。“你看这鱼片的光泽,”苏沐橙指尖轻轻点着屏幕,指甲盖蹭过玻璃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当时老吴师傅说,这得用当天现片的活鱼,冷冻过的鱼肉会发柴,连刀工都得顺着鱼肉的纹理,不然嚼着有筋。”
“当时导演说这菜得用新酿的醪糟,超市买的成品差远了。”苏沐橙的眼神里满是怀念,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才慢慢收起手机。“可惜后来再没找到那味道——回港城后我找了十几家苏帮菜馆,连剧组的老吴师傅都复刻不出来。他说糟香里少了股‘活气’,我倒觉得,是少了点当时在老宅里的烟火气——那天老宅的灶是土灶,烧的是松针,连煮水的壶都是铜的,煮出来的糟汁都带着股子温厚的劲儿。”她收起手机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古月放在吧台上的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腕,让她因回忆而紧绷的肩头,悄悄松了几分。
古月正弯腰擦拭铁锅,深蓝色的围裙上还沾着早上做包子时残留的面粉,像撒了层细雪,连围裙带子的打结处都沾着点面絮。他手里握着块钢丝球,动作轻柔地蹭着锅底的焦痕——那是早上煎荷包蛋时不小心留下的,得顺着锅纹慢慢擦才不会伤锅。听到苏沐橙的话,他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围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铁锅里的反光映出他温和的眉眼,连眼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见:“醪糟我会做,就是得等三天——江米发酵要时间,急不得,少一天都出不来那股子清甜的糟香。就像我老家酿米酒,得等满七七四十九天,差一天都少点回甘。”
他说着,转身从橱柜最深处翻出个深褐色的陶瓮。陶瓮高约两尺,表面刻着简单的云纹,是他当年从川蜀老家带来的,瓮口蒙着层洗得发白的粗布,用麻绳系着活结。掀开布时,能看到瓮底还留着去年酿米酒的浅痕,像时光刻下的年轮。“这瓮跟着我快二十年了,留学时带不了,托付给老家的邻居,后来开餐馆才特意运过来。”古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陶瓮的纹路,指腹能感受到泥土烧制的粗糙质感,“明天一早就去买江米,让你尝尝地道的糟溜鱼片,保证比东吴老宅的还鲜——我用老家的酒曲,发酵时还能加点桂花,更合你的口味。”
“醪糟?发酵过程是不是酵母菌分解淀粉产生酒精和二氧化碳?还有糖化酶的作用!”林悦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像颗蹦跳的小石子,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她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带处缝着块补丁,是她自己用同色系的线缝的,包上挂着的化学元素周期表挂饰晃个不停,像个跳动的小钟摆,连挂饰上的“c”“h”字母都清晰可见。刚跨进门槛,她就掏出随身的牛皮笔记本,本子封面印着“港城大学高分子材料实验室”的字样,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起毛,还沾着点实验室的试剂痕迹。她笔尖悬在纸上,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我能记录数据吗?比如发酵温度、酒曲用量对糟香的影响,还有不同时间点的糖分含量变化,说不定还能写篇《传统醪糟发酵的分子机制》小论文!”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笔记本封面,节奏快得像在打节拍,连耳尖都因为兴奋而泛红。
陈宇轩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只水晶红酒杯。酒液是浅红色的勃艮第,在杯壁上挂出琥珀色的弧线,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淌。他穿着件丝质的墨绿色衬衫,领口别着枚珍珠领针,珍珠是淡水珠,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他腕间那串盘得发亮的紫檀手串形成奇妙的对比。“七十年前我在上海喝的醪糟,得用瓦缸埋在灶边发酵。”他放下酒杯,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灶火的余温刚好能维持28c的发酵温度,缸口盖着荷叶,既能透气又能挡灰,酿出来的醪糟甜得能拉出丝,连米粒都透着股子活气,不像现在超市买的,甜得发腻,还带着股塑料味。”他看着古月,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古月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我倒要尝尝,能不能比得过当年上海老弄堂里,张阿婆酿的味道。”
王岛拎着空钓箱进门时,渔线还缠着几根翠绿的水草,草叶上还沾着点海水的盐霜,一碰就簌簌掉落。他的帆布裤腿挽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晒出的深色印记,裤脚沾着的沙粒簌簌落在地上,在瓷砖上堆出小小的沙丘。“要江米?我认识巷尾张婶,她卖的是当年新收的五常江米,颗粒饱满得像小珍珠,比超市的糯十倍,煮出来的饭能粘住筷子,凉了都不硬。”他说着就掏出手机要拨号,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还能看到通讯录里“张婶(江米\/杂粮)”的备注后面,画着个小小的米袋图案——那是他怕记混,特意画的标记。
苏瑶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她身上的碎花裙是棉质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扬起一阵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只发现宝藏的小猫:“顺便帮我带点桂花!去年我妈酿桂花酒剩下的干桂花还在,装在玻璃罐里,放在阴凉处存着,香气一点没散。加进醪糟里,糟香更透,还带着股子甜香,做糟溜鱼片时撒点,颜色也好看,绿的豌豆、红的椒丝、黄的桂花,看着就有食欲。”她怕王岛忘了,还特意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桂花照片:玻璃罐里的干桂花金黄金黄的,像装了罐阳光。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巷尾的粮店就飘出了淡淡的米香。那香味是新米特有的清甜,混着粮店老木柜的樟木味,在巷子里慢悠悠地散开。张婶戴着顶蓝布头巾,头巾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她正站在柜台后,把江米往粗布袋里装。布袋是她自己缝的,用的是粗棉布,袋口系着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跟来往的街坊打招呼。古月走上前时,她正用手撮起一把江米,米粒在掌心泛着莹白的光,颗颗饱满得像珍珠,连碎米都找不到一粒:“古月啊,你来得正好,这是今年最上等的五常江米,我特意留了十斤,就等着懂行的人来买。”她把布袋递过去,袋底还留着去年的米糠痕迹,摸起来糙糙的,“泡的时候多换几次水,把米糠淘干净,蒸出来的米才透亮,发酵时也不容易坏。”她还特意叮嘱,“泡好的米要沥干水,不然蒸的时候会粘成块,影响酒曲发酵。”
古月抱着布袋回到餐馆,布袋沉甸甸的,压得他手臂微微发酸。他将江米倒进深褐色的陶盆里,陶盆是粗陶烧制的,内壁还留着手工拉坯的纹路。清水刚没过米粒,就泛起细小的涟漪,水面很快浮起细碎的米糠,像撒了层薄雪,还带着点浅褐色的杂质。他搬来小板凳坐在陶盆旁,膝盖上摊开本泛黄的《川蜀酿酒手记》,书页边缘已经卷了毛边,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他爷爷当年留下的。每隔一小时,他就会起身换一次水,指尖轻轻搅动江米时,能感受到米粒在掌心慢慢吸饱水分——从最初的坚硬硌手,到后来的软糯q弹,连重量都渐渐增加。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从东边慢慢移到西边,六小时过去,夕阳给陶盆镀上金边,他捏起一粒江米,指尖轻轻一掐就能掐出印子,米芯也吸足了水分,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像颗小小的白玉珠——这是泡透的最佳状态,既能保证蒸制后软糯,又不会因为过度吸水而散烂。
蒸锅上汽时,厨房已经飘满了米香。那香味比生米时更浓郁,带着股子温热的甜,杨思哲都隔着门喊:“老板,你蒸的什么好东西?香得我都想提前来吃饭了!”古月笑着应了声,将泡好的江米均匀铺在纱布上。纱布是医用级的,细密得不会漏米,米层薄厚刚好两指,这样蒸汽能穿透每一粒米,避免底层夹生。蒸汽裹着滚烫的米香漫出蒸锅时,白雾在厨房缭绕,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他每隔十分钟就掀起锅盖,用竹铲轻轻翻拌江米,竹铲是楠木做的,不会粘米,木铲划过米堆的瞬间,能听到“沙沙”的轻响,像是米粒在诉说着成熟的喜悦。
翻动间,蒸腾的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儿时在川蜀老家的画面:爷爷蹲在土灶旁,也是这样用竹铲翻拌江米,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空气中飘着同样的米香。四十分钟后,江米变得晶莹剔透,捏起时能成团,松开手又能轻轻散开,像撒了把碎玉。他抓了一小撮放在鼻尖闻了闻,满是清甜的米香,没有一丝生涩味,连呼吸都变得甜润起来。
蒸好的江米被小心地倒入陶瓮,温度还很高,陶瓮壁都泛起了淡淡的热气。古月用竹勺快速翻拌降温,竹勺的弧度刚好贴合瓮底,不会刮伤陶土。他的指尖不时轻轻触碰米粒,感受着温度的变化——35c是酒曲活性最好的温度,高了会杀死菌种,让江米发馊;低了又会让发酵变慢,糟香不足。他一边翻拌,一边哼着老家的童谣,那是爷爷教他的,说是能让江米“听着高兴,发酵得更甜”。
待温度刚好时,他从抽屉里取出珍藏的酒曲。那是川蜀老家的表叔寄来的,用纱布包着,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里面掺了当归、陈皮等药材,是老家用了几十年的配方。他将酒曲放在石臼里,用石杵轻轻碾成细粉,白色的粉末落在陶瓮里,像撒了层薄霜。接着,他双手伸入陶瓮,掌心贴着温热的江米,轻轻揉搓——指尖顺着米粒的纹理翻动,确保每粒米都均匀裹上酒曲,动作轻缓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生怕用力过猛破坏了酒曲的活性。“每粒米都得裹上酒曲,不然发酵不均匀,有的地方甜,有的地方没味道。”他一边揉,一边想起爷爷当年说的话,“酿酒就像做人,得用心,不能偷工减料。”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古月就第一时间冲进厨房。他穿着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还带着点睡痕,却丝毫不在意。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裹在陶瓮外的两层棉被——棉被是苏沐橙去年给他缝的,里面填的是新弹的棉花,棉质的被面还带着灶边的余温,摸起来暖暖的。瓮口的纱布上沾着细密的水珠,是发酵时凝结的水汽,轻轻掀开时,一股清甜的酒香扑面而来,比昨天更浓郁了些,还带着点淡淡的米香,像刚成熟的果实。
他用筷子在江米中间戳了个小洞,能看到米粒表面已经冒出细密的酒珠,像撒了层碎钻石,酒珠顺着洞口缓缓滴落,在瓮底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琥珀色的光。古月凑近闻了闻,眉头舒展成温柔的弧度,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笑意:“菌种活性正好,明天就能出汁——这酒曲没白费,是老家的味道,跟爷爷酿的一模一样。”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老家的酿酒坊,耳边响起爷爷教导的声音:“闻着有甜香,摸着有酒珠,就是好醪糟的兆头。”
临近中午时,林悦背着帆布包匆匆赶来,帆布包上的挂饰还在晃个不停。她手里提着个小小的显微镜,是她从实验室借来的便携式款,外面套着个蓝色的保护套。“房东老板,我来看看酵母菌的活性!”她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我查了资料,传统酒曲里的酵母菌活性比实验室培养的还强,今天正好验证一下!”她小心翼翼地从陶瓮里取出少许江米和酒汁,用牙签挑着放在载玻片上,滴上一滴生理盐水,盖上盖玻片时动作轻得像在盖印章。调好焦距后,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房东老板你看!酵母菌正活泼地游动呢,比实验室培养的菌种还强壮——你看这细胞形态,饱满得很,说明你的发酵环境控制得太好,温度、湿度都刚好!”
她兴奋地举着玻片给古月看,镜片反射的阳光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我记录了昨天的温度曲线,从早到晚都维持在28c左右,完全是完美的发酵曲线,比教科书上的还标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项数据:“8:00温度27.8c,12:00温度28.1c,18:00温度27.9c,误差不超过0.3c,太厉害了!”她还画了张酵母菌的草图,虽然画得不算专业,却能看出认真的模样。
第三天晨光刚照进厨房,金色的光线透过竹帘,在陶瓮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古月就掀开了陶瓮上的棉被,动作轻得像怕吵醒沉睡的宝贝。此刻的江米已经变成了蜂窝状,密密麻麻的小孔里蓄满了酒汁,像块吸满了蜜的海绵。用勺子舀起时,酒汁能拉出透明的丝,像细细的糖稀,垂落时还带着“滴答”的轻响。他舀起一勺凑近唇边,舌尖轻轻沾了点酒汁——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酸,糟香醇厚却不冲鼻,回味里还有股米香,没有一丝杂味——这是醪糟成熟的最佳状态,甜而不腻,酸而不涩。
“成了,刚好够做糟溜鱼片。”他笑着将醪糟倒进纱布里过滤,纱布架在瓷瓶上,酒汁顺着纱布的纤维缓缓流入瓶中,像琥珀色的溪流,还带着细小的气泡。滤出的酒糟则装在瓷碗里,颗粒分明,还带着淡淡的糟香,留着中午炒青菜——用酒糟炒青菜,能去腥味还能增香,是他老家的吃法。过滤时,他还哼起了老家的酿酒小调,调子慢悠悠的,像这三天的时光,不急不躁,却满是期待。
这时,王岛拎着个水桶走进来,水桶是塑料的,外面印着“港城渔港”的字样,桶里装着条鲜活的鲈鱼。银亮的鱼鳞在灯光下泛着光,像镀了层银,鱼鳃还在轻轻翕动,偶尔溅起几滴水珠,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今早四点去海边钓的,潮水刚涨,鲈鱼最活跃,一钓一个准。”他说着就把鱼递给古月,指尖还沾着海水的咸湿,带着点海腥味,“张婶说你要酿醪糟,特意多给了我半斤江米,说让你多酿点,下次我来还能喝上一碗热醪糟,配着你的卤味,绝了。”古月接过鱼,指尖能感受到鱼身的弹性,还带着海水的微凉。两人就站在厨房门口,聊起了张婶年轻时在粮店的趣事——张婶年轻时是粮店的售货员,算账快得很,不用算盘就能一口报出价格,还能记住每个街坊的口味,谁爱吃籼米,谁爱吃糯米,都记得清清楚楚。
古月开始准备糟溜鱼片的食材。他先把鲈鱼放在案板上,用干净的毛巾按住鱼头,毛巾的纤维吸走鱼身表面的水分,指尖能感受到鱼鳃的轻微颤动,还有鱼身肌肉的跳动——这是活鱼特有的活力。接着,他举起锋利的柳叶刀,刀身是不锈钢的,磨得雪亮,能映出他的眉眼。刀背轻轻敲在鱼脑上,“咚”的一声轻响,鱼身瞬间僵直,不再挣扎。从鱼腹下刀时,刀刃贴着鱼骨轻轻滑动,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刀刃切开鱼皮的瞬间,能听到细微的“嗤”声,很快就将鱼肉片成两半,连带着鱼皮的部分泛着淡淡的粉色,像初春的桃花颜色,还带着点透明的质感。
随后,他斜着刀将鱼肉片成薄片,刀与案板的角度保持在30度左右,这样片出的鱼片更薄更嫩。每片厚度都控制在两毫米以内,刀刀均匀,展开时像张轻薄的宣纸,能隐约透出底下案板的木纹。切片过程中,他回忆起第一次学切鱼片时的紧张模样——那时他刚退伍,跟着川蜀老家的厨师学做菜,片鱼时总把鱼皮弄破,师傅就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教他找刀感,“刀要稳,手要轻,跟着鱼肉的纹理走,不是你控制刀,是刀跟着你走”。
鱼片被放进清水中漂洗,水是刚接的井水,带着点微凉。血水顺着水流缓缓渗出,原本淡粉的鱼片渐渐变得雪白,像刚落下的雪,在水中轻轻晃动,像一群游动的白蝴蝶,偶尔碰撞在一起,又轻轻分开。古月每隔五分钟就换一次水,换了五次后,水面再也没有一丝血沫,连水都变得清澈透明。他用厨房纸轻轻按压鱼片表面的水分,厨房纸是柔软的竹浆材质,不会刮伤鱼皮,纸张接触鱼皮时发出细微的“沙沙”摩擦声,像是在给鱼身做最后的清洁。
腌制鱼片时,古月往碗里加了少许盐和料酒,盐是海盐,颗粒细小,料酒是陈年花雕,带着淡淡的酒香。指尖捏着调料轻轻撒在鱼片上,动作均匀得像在撒花瓣,接着又加了一勺玉米淀粉——淀粉是他特意选的,比土豆淀粉更细腻,裹在鱼片上不会结块。他的手在碗中轻轻抓匀,指尖顺着鱼片的纹理揉搓,确保每片都裹上一层薄浆:“淀粉要少,不然会糊汤,影响糟汁的清澈度,吃起来也会有粉感。”说着,他又加了少许清水调整浆的稠度,用筷子挑起鱼片,浆汁能刚好挂在鱼片上,滴落在碗里时形成缓慢的线条,不会断成一截一截的,“抓的时候得轻,鱼肉细嫩,用力了会碎,口感就差了,得像摸棉花一样轻。”他一边腌制,一边想着如何能让这道菜更有新意——或许可以在糟汁里加少许陈皮,增加点果香,解腻又提鲜。
备糟汁时,古月取出过滤好的醪糟汁,琥珀色的液体在瓷碗里轻轻晃动,散发出浓郁的糟香,还带着点桂花的甜香——那是苏瑶昨天特意送来的干桂花,他已经提前用温水泡软,放在糟汁里腌了一夜。他加入少许生抽和白糖,生抽是酿造酱油,颜色浅,不会盖过糟汁的琥珀色,白糖是绵白糖,容易融化。用勺子顺时针搅拌时,糖粒在糟汁中渐渐融化,泛起细密的泡沫,像撒了层碎钻。切好的葱姜丝、红椒丝和豌豆粒摆在白瓷盘里,红绿白三色相间,像幅精致的迷你工笔画——豌豆是苏沐橙早上特意去菜场挑的,她蹲在摊位前选了二十分钟,只挑颗粒饱满、颜色翠绿的,还特意掐了掐豆荚,确保里面的豌豆够嫩,“这样配色好看,吃着也解腻,客人看到也有食欲。”她当时还笑着说。古月还特意给苏沐橙发了消息,感谢她的用心,苏沐橙回了个“比心”的表情,让他心里暖暖的。
菜籽油在铁锅里烧至三成热,油面泛起细密的波纹,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的涟漪。古月将鱼片分批倒入锅中,一次只倒三分之一,避免鱼片太多粘连。油花轻轻裹住鱼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在演奏一曲轻快的小调,没有刺耳的爆响,只有温柔的碰撞声。他用漏勺轻轻推动鱼片,漏勺是细铁丝做的,不会刮伤鱼片,眼神专注地盯着锅中的变化——当鱼片边缘微微卷起、颜色变得雪白时,立即捞出控油,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前后不过十秒。“这一步要快,多炒一秒,鱼片就老了,口感会柴,像嚼棉花。”他将捞出的鱼片放在吸油纸上,鱼片堆叠在一起,像堆雪白的云朵,还带着淡淡的油香,吸油纸很快就吸走了多余的油脂,让鱼片更清爽。
锅中留少许底油,油的量刚好能没过锅底,下葱姜丝爆香。葱姜丝在油中快速翻滚,辛辣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之前的糟香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复合香”。古月倒入调好的糟汁,小火慢慢熬煮,汤汁渐渐浓稠,泛起细密的泡沫时,勾入薄芡——芡粉是土豆淀粉和水按1:3的比例调的,透明无色,不会影响糟汁的颜色。芡汁透明如琥珀,裹在勺壁上不易滴落,形成“挂勺”的状态。他用勺子舀起少许尝了尝,眉头微蹙,又加了少许盐调味:“糟香要突出,咸甜得平衡,不能太甜盖过鱼鲜,也不能太咸破坏糟香,得让甜、咸、鲜、香四味融合在一起,缺一不可。”他反复调整味道,尝了三次后,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次的糟汁,甜中带咸,咸中带鲜,鲜中带香,刚好达到他想要的口感。
最后,他将滑好的鱼片倒入糟汁中,快速翻炒两下,动作快得像闪电,确保每片鱼片都均匀裹上糟汁,不会有遗漏。红色的红椒丝和翠绿的豌豆粒撒进去时,与雪白的鱼片、琥珀色的糟汁形成鲜明对比,像幅色彩浓烈的油画,连热气都带着层次感——底层是糟汁的浓香,中层是鱼片的鲜,上层是蔬菜的清爽。关火装盘时,古月特意选用了青花瓷盘,盘子是他从景德镇淘来的,上面画着淡淡的兰草纹,素雅又大气。雪白的鱼片在瓷盘里堆叠着,裹着晶莹的糟汁,边缘点缀着红绿相间的配料,热气带着糟香和鱼鲜漫出,像团温柔的云,引得刚进门的周强直咽口水。他揉着肚子,裤腰上的皮带扣都松开了一格,笑道:“老板,你这菜也太香了,我隔着三条街都闻到了!本来是来买二手车的,结果被你这香味勾过来了,今天必须得尝尝!”古月看着自己的作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透着骄傲——这三天的等待,值了。
苏瑶主动上前帮忙端盘,她穿着件碎花连衣裙,裙摆是A字型的,扫过地面时不会拖到地上。她小心地避开桌角,生怕撞到客人——桌角放着赵雪刚画好的速写本,上面还摊着炭笔。“小心烫,这盘给陈叔,您最懂糟味,帮我们品品,要是有哪里不够好,我们下次改进。”她的指尖捏着盘子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捧着易碎的珍宝,鬓边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时不时用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
唐婉清则帮着摆碗筷,她穿着医院的浅蓝色护士服,外面套了件米色的针织开衫,袖口卷得整齐,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块卡通图案的手表——那是龚建送她的生日礼物。“龚建,你少喝点酒,等会儿还要巡逻,别耽误工作,要是被所长发现了,又要挨批评。”她一边摆碗,一边叮嘱,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却藏不住关心。龚建笑着点头,却趁她转身拿筷子时,偷偷给酒杯倒了125ml的黄酒——刚好符合餐馆“其他酒类一杯”的规矩,不多不少。他举起酒杯冲唐婉清眨眨眼,像个调皮的孩子,嘴角还沾着点酒沫,惹得唐婉清无奈地笑了。
陈宇轩端起瓷盘,先用筷子夹起一片鱼片,动作优雅得像在品鉴红酒。糟汁顺着鱼片边缘缓缓滴落,在盘底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琥珀色的光。他将鱼片送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咀嚼,糟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裹着鱼肉的鲜嫩,甜中带着淡淡的咸,回味里还有股桂花的清香——那是苏瑶加的干桂花起了作用,在嘴里慢慢散开,像股温柔的风。“跟我在上海吃的老味道一模一样!”他睁开眼,眼里满是惊喜,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这糟香浓而不冲,不会盖过鱼鲜,反而把鱼肉的嫩衬托得更明显;鱼片嫩而不碎,牙齿轻轻一咬就能化开,没有一丝筋;连豌豆都煮得刚好,带着清甜,解腻又提鲜,古月你这手艺,绝了!比我七十年前吃的张阿婆酿的醪糟还地道!”
林悦夹起一颗豌豆放进嘴里,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她一边嚼一边点头,嘴里还含糊地说着:“从口感分析,鱼肉蛋白质保持得极好,没有因为高温而变性过度,肌纤维还是松散的,所以吃着嫩;糟汁的渗透度满分——每片鱼片都裹着均匀的糟汁,说明你翻炒时火候控制得特别好,完全符合‘高温快炒’的原理,让糟汁快速裹在鱼片表面,又不会让鱼肉变老!”她说着,还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周围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像首热闹的小夜曲。
苏沐橙舀了一勺糟汁,轻轻吹凉后送进嘴里,温热的糟汁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甜香和鱼鲜。她的眼神飘向窗外已经亮起灯笼的巷口——巷子里的灯笼是红色的,挂在每家店铺的门口,像串糖葫芦,忽然就想起了去年在东吴老宅的场景:也是这样的傍晚,老宅的灯笼亮着,她和剧组的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吃着糟溜鱼片,聊着戏里的情节,连空气都带着暖意。“比剧组的还好吃——当时拍哭戏,情绪一直绷着,吃了这道菜,突然就觉得心里的苦都被化解了,好像所有的疲惫都被这口鲜治愈了。”她放下勺子,指尖轻轻碰了碰古月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让她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以后想吃,随时给你说,不用等拍戏,不用等特意找,在这里就能吃到最地道的味道,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古月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老茧——那老茧是他开餐馆这些年,每天切菜、颠勺磨出来的,却比任何钻戒都更让苏沐橙安心。“以后想吃,我就给你做,醪糟随时能酿,江米随时能买,鱼也能让王岛帮忙钓,不用等。”他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所有的等待与不安,“只要你想吃,我就给你做,一辈子都给你做。”
王岛啃着用酒糟炒的青菜,青菜是本地的小油菜,翠绿翠绿的,裹着淡淡的糟香。油汁沾在嘴角也不在意,他用手背随意擦了擦,笑道:“钓鱼要等潮水,涨潮时鲈鱼才肯咬钩,急不得;酿酒要等发酵,少一天都出不来那股子甜香,啥好吃的都得等——这就跟生活一样,越珍贵的东西,越需要时间熬。你看我钓鲈鱼,有时候等半天都没动静,可一旦咬钩,就是条大的,值了。”周强附和着点头,他刚夹起一片鱼片,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香味勾得直咂嘴:“我卖二手车也是,好车得等懂的人,有的客户看了十几次才下单,急着推销反而会让人反感,觉得你有猫腻。慢下来反而能成,跟老板酿醪糟一样,得有耐心。”
赵雪低头坐在角落画速写,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马甲,手里握着支炭笔,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很快就勾勒出盘中糟溜鱼片的模样——雪白的鱼片、琥珀色的糟汁、红绿相间的配料,连热气氤氲的模糊感都精准还原,她还特意用淡炭笔在画面边缘画了圈光晕,像给美食加了层“滤镜”。她偶尔抬头观察,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几笔细节:鱼片上的糟汁反光、豌豆上的水珠、红椒丝的纹路,都画得栩栩如生。“时间是最好的调味剂,这话真没说错。醪糟要等三天,鱼片要等火候,连这道菜的香味,都得等热气慢慢散开来才够浓,急不得。”她放下炭笔,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这画得送给老板,挂在餐馆里,比菜单还吸引人。”
饭后,众人自发分工收拾,像一家人一样默契。李风将空盘摞成整齐的堆,动作麻利得像在整理房源资料——他平时整理客户资料就格外整齐,此刻摞盘子也一样,每只盘子都对齐边缘,连倾斜角度都一致,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周强擦桌子时特意避开赵雪的画纸,抹布是湿的,他拧得半干,轻轻绕过纸张边缘,生怕蹭到未干的炭粉,还特意叮嘱旁边的人:“小心点,别碰到赵雪老师的画,还没干呢。”林悦捧着笔记本,还在记录醪糟发酵的最后数据,她蹲在陶瓮边,用温度计测量瓮内剩余江米的温度,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温度27.5c,ph值大概在4.2左右,糖分含量12%,下次要做对比实验,看看不同温度对糟香和甜度的影响,说不定能优化发酵工艺,让醪糟更甜更香醇。”她的认真模样,惹得大家都笑了。
古月将剩下的醪糟装进一个个小小的玻璃瓶里,瓶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琥珀色的醪糟和雪白的米粒。瓶身上贴着手写的标签,是他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小巷食堂?手工醪糟”,还画着个小小的酒坛图案,旁边加了行小字:“加热后食用更佳,可煮汤圆、冲鸡蛋。”他将瓶子分给众人:“早上煮汤圆、冲鸡蛋都好吃,加两勺醪糟,甜得很,还能暖身子,冬天喝着最舒服。”苏沐橙接过瓶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古月的手,两人相视而笑,暖黄的灯光映在他们身上,像裹了层蜜糖,连空气里都带着甜甜的糟香,温馨得让人不想离开。
夜色渐深,客人们陆续离开。陈宇轩拎着醪糟瓶,丝质马甲的衣角扫过门槛时,他回头笑道:“下次酿醪糟记得叫我,我带瓶珍藏的黄酒来配——醪糟煮黄酒,加两颗红枣、几片生姜,冬天喝着最暖身子,再就着你做的糟溜鱼片,绝了!保证比我在上海喝的还地道!”王岛挥着钓竿,帆布裤腿上的沙粒还没拍干净,却丝毫不在意:“明天我再去钓条鲈鱼,给你当食材,保证还是活蹦乱跳的,比今天这条还大!”苏沐橙站在门口挥手,米白色真丝衬衫在晚风里轻轻晃动,像只展翅的蝴蝶,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谢谢大家陪我等这三天,太值了——这味道,我能记一辈子,以后想起来,都是温暖的回忆。”
古月在厨房清洗陶瓮,水流顺着瓮壁缓缓流淌,冲刷着残留的江米痕迹。陶瓮里的酒香还没散,混着水流声,像首温柔的歌。苏沐橙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瓶醪糟,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像披了层银纱,让她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以前总觉得美食能速成,超市里的预制菜加热就能吃,外卖半小时就能送到,不用等,不用费力气。现在才知道,好味道都要等——等江米泡透,等醪糟发酵,等鱼片滑熟,少一步都不行,少一分钟都差味。”
古月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他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毛巾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小巷食堂”的字样。他掏出手机,翻出三天前泡江米的照片:陶盆里的江米还泛着生硬的白色,水面浮着细碎的米糠,与现在空了的陶瓮形成鲜明对比。“就像这醪糟,少一天发酵,糟香就差一层,没有那种清润的甜;鱼片多炒一秒,嫩度就减一分,吃着就柴了。”他将手机递给苏沐橙,指尖轻轻划过屏幕,划过那张泡江米的照片,又划过今天糟溜鱼片的照片,“时间和美食是密不可分的,只有时间的磨砺,才能让美食更加美味——就像我们,也是在一天天的相处里,从陌生到熟悉,从喜欢到深爱,才越来越懂彼此,越来越离不开对方。”
两人并肩坐在窗边,看着巷子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一盏灯是巷尾的粮店,张婶关门前还朝餐馆的方向望了望,像是在打招呼。月光洒在桌面上,残留的糟汁还泛着淡淡的微光,像时间留下的温柔印记。檐角的风铃还在轻轻晃动,晚风里带着醪糟的甜香,与远处传来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海浪声是从港城的海边传来的,遥远却清晰,像在诉说着时光的漫长。这一切,酿成了独属于“小巷食堂”的,关于时间与美食的温柔故事,故事里有等待的耐心,有分享的喜悦,还有爱人与朋友间的温暖,会一直留在每个来过这里的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