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后苑暖阁内,今夜灯火通明。
太后端坐主位,满面慈祥,下方分别坐着神色拘谨的太子尹昊清和低眉顺眼的李知婉。
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丝竹之声悠扬悦耳,俨然一副家宴和睦的景象。
“皇帝忙于政务,哀家这老婆子,就盼着你们小辈常来坐坐。”太后笑着,示意宫人布菜,“知婉这孩子,温婉贤淑,哀家越看越喜欢。昊清,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
尹昊清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应了声“是”,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角落那尊鎏金蟠螭纹香炉。
炉内青烟袅袅,散发出一种异常甜腻馥郁的香气,初闻醒神,再闻却隐隐觉得气血浮动。他心中冷笑。
为了讨好宝儿,他如今对于药材的认识,已经算是炉火纯青了。
如今谁要想在这方面害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尹昊清注意到宫娥为他斟酒时,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以及那酒液色泽比寻常御酒更深沉一分。
他佯装不知,举杯向太后和李知婉敬酒,却在袖袍遮掩下,将大部分酒液倾洒在早已备好的吸水性极强的丝帕上。
虽然只入口一点点,但还是感觉一股异常的燥热便从小腹升起,与那熏香的效力交织,如同野火般试图吞噬他的理智。
李知婉同样饮了酒,脸颊很快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太后以更衣为由,带着大部分宫人暂时离去,暖阁内只留下太子与李知婉,以及角落里垂首侍立、如同摆设般的两个小太监。
门被轻轻合上,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暧昧。
门外咔嚓一声,似乎被上了锁。
尹昊清一个箭步冲上去,可是已经晚了,两个小太监连忙上前阻止他。
恭敬道:“请殿下和李小姐一步……内室……”
话没说完,就被太子一边一脚,踹倒了。
“殿下,殿下……”小常子的声音传过来。
接着“哐啷”一声,门锁被砸开。
小常子冲了进来。
尹昊清没管他,自己向外冲去。
“李小姐,”小常子看了看端坐在一边的李知婉,恭敬道,“此处……有些气闷,不如……您去苑中走走,透透气?”
李知婉神智已不太清明,懵懂地点了点头。
小常子“搀扶”着李知婉,摇摇晃晃地走出暖阁,看到尹昊清已经跑远了。
他目标明确地朝着暖阁不远处的玉叶湖跑去。
走到湖边水榭,整个人便“噗通”栽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巨大的落水声和飞溅的水花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太子殿下!”小常子吓得声音都变了。
李知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声尖叫,药劲都醒了大半。
宫人内侍们闻声慌乱地冲了过来,太后也急匆匆赶回,脸色铁青。
太子被七手八脚地捞了上来,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蜷缩着瑟瑟发抖,看上去狼狈不堪,却也成功地让那霸道的药力被冰冷的湖水一激,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被迅速抬回就近的宫殿,太医匆匆赶来。
在把脉、更衣的过程中,太子的心腹太监小常子趁机将一枚能解百毒、清心净欲的珍贵药丸混在温水中让太子服下。
太医诊脉,只道是殿下感染风寒,加上落水受惊,开了驱寒安神的方子,对那已悄然被化解的情药自是毫无察觉。
一番折腾后,殿内暂时安静下来,只留小常子在旁伺候。
李知婉心中忐忑,也被允许留在外间等候消息。
待太子气息稍匀,他示意小常子将李知婉请了进来。
殿内烛光昏暗,太子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挥退左右,只留小常子在不远处垂手侍立。
“李小姐,”太子看向惴惴不安的李知婉,声音疲惫却清晰,“今晚之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太后之意,孤无法遵从,惊扰小姐了。”
李知婉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尹昊清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小常子,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小常子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小常子立刻配合地低下头,耳根泛红,姿态温顺。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李知婉眼中。
她猛地想起市井那些关于太子“断袖”的传言,再结合今晚太子宁肯跳冰湖也不愿碰她的决绝,一个让她心寒的“事实”似乎被印证了。
太子收回手,看向李知婉,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孤……的确不喜女子,勉强不得。这桩婚约,于你而言,并非良缘,而是牢笼。孤不愿误你终身。”
他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与承诺:“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他日,无论这婚约是否存在,只要孤在一日,必保你镇国公李氏一族安稳尊荣,绝不因今日之事或婚约与否而迁怒。这是孤,对你和李家的承诺。”
李知婉怔怔地看着他。
最初的震惊、羞耻和难堪过后,涌上心头的,竟是一种复杂的解脱。
太子的坦诚虽然残酷,却远比太后的算计和家族的利用来得真实。
他给了她选择,也给了她家族一份保障。
她确实被太子俊朗的容貌和偶尔流露的气度所吸引,但若真嫁与一个心不在女子身上的夫君,未来漫漫长夜,又何来幸福可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涩,对着太子深深一福:“殿下……坦诚相告,臣女……感激不尽。殿下保重,臣女告退。”
她没有明确表态,但语气中已经有明显的疏离与决绝。
……
与此同时,皇长子府内。
尹成绪听着手下人的禀报,眉头紧锁。
“殿下,我们的人日夜盯着东宫和刘府,发现太子几乎每日都会微服前往刘御史府邸,有时清晨,有时深夜,停留时间不定。只是刘府戒备不算森严却也规矩甚严,无法探知太子具体所为何事,见的又是何人。”
太子频繁出入刘府?尹成绪指尖敲击着桌面。
刘昌龄是太子死对头,太子绝无可能去找他。
那他去见谁?难道是——他的小师妹,刘宝儿。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危机感涌上心头。
太子为何如此频繁地去找宝儿?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不能再坐视不理。
或许,该以“二师兄”的身份,去一趟刘家,顺便……探一探这潭水的深浅。
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