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一年七月初五,蓟城,镇北都护府。
晨曦微露,府门前旌旗招展,亲军肃立。轩辕明璃与轩辕明凰并肩而立,皆是一身利落骑装,外罩锦袍,准备启程返回东京洛阳。沈清韵静立稍后,青衫素雅,神色沉静。
“圣旨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一名身着绛紫色官袍的钦差手持明黄卷轴,快步而至。
轩辕明凰率众跪接。钦差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幽州禁军都尉蒋维钧,忠勇可嘉,辽东之战,临危不乱,护主有功,擢升为从二品幽州禁军统领,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蒋维钧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接过圣旨。
轩辕明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蒋维钧与一旁的萧越,语气郑重:“蒋统领,萧将军,本宫与明珠殿下入京述职期间,北境防务,暂由你二人共同执掌。务必严守关隘,安抚各部,稳守互市,不得有失!”
“末将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蒋维钧与萧越齐声应道,抱拳行礼。萧越的目光与明凰短暂交汇,其中蕴含着无需言说的信任与默契。
车驾启动,在精锐骑兵的护卫下,离开蓟城,向南而行。北境的山川在夏日阳光下显得格外苍茫,此番回京,注定不会平静。
* * * * * *
七月十二,东京洛阳,紫宸殿。
寅时刚过,百官已依序入殿,按品级肃立。今日是大朝会,气氛格外庄重。当值的御史目光如炬,巡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卯时正,景和帝轩辕承铉升座。然而,今日引人注目的,并非只有龙椅上的皇帝。当司礼监高唱“镇北公主、明珠公主觐见”时,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微骚动。
殿门处,两道身影并肩而入。左侧一人,银甲未褪,墨色斗篷曳地,步伐沉稳,凤眸锐利,正是威震北疆的镇北公主轩辕明凰。而右侧那人,身着与明凰制式相仿却更显雅致的湖蓝色宫装,容颜与明凰一般无二,气质却更为沉静内敛,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睿智与从容——正是流落民间十余年、首次正式亮相于朝堂的明珠公主轩辕明璃!
无数道目光,惊疑、探究、审视、不以为然,齐刷刷落在轩辕明璃身上。尤其是以吏部尚书姜文、兵部尚书秦朝阳为首的陆权派官员,面色更是阴晴不定。他们早已听闻风声,却未曾想这位传说中的公主竟敢如此直接地出现在权力中枢。
“儿臣参见父皇!”明凰与明璃齐声行礼,声音清越,打破了殿内的凝滞。
景和帝目光扫过两个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肃容道:“平身。”他顿了顿,声音洪亮地传遍大殿:“今日,朕有一事,需告知诸位爱卿。朕之次女,明珠公主轩辕明璃,昔年因故流落民间,幸得上天庇佑,已于三年前寻回。因其心性淡泊,且北境多事,故一直未予公开。然明珠公主心系社稷,才智超群,于北境危难之际,曾助其姐稳定大局,功不可没。今日起,明珠公主正式归位,参议朝政。”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之声再起。虽然皇帝说得委婉,但“参议朝政”四字,已明确表达了要将这位公主引入权力核心的意图。
然而,未等反对之声响起,轩辕明璃已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儿臣既已归位,不敢坐享尊荣。今有要事,不得不奏。”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几位皇子与重臣所在的方位:“儿臣要弹劾康王叔轩辕承钧,与二皇兄瑞亲王轩辕景璋!”
“弹劾康王与二皇子勾结外敌,走私朝廷严控之铁矿资敌,并策划行刺镇北公主,意图祸乱北境,动摇国本!”
语惊四座!整个紫宸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明璃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由内侍呈上御案,同时朗声道:“儿臣已查明,康王在其封地青州,纵容亲信,盗掘官矿,三年来累计私运精铁逾十万斤,部分经漕运北上,资予女真部落!此有青州矿场真实账册、涉案账房供词、漕运关卡异常放行记录为证!”
“更有甚者,今年四月,儿臣代掌北境军务期间,于幽州码头稽查走私,竟遭预先埋伏之死士围攻!经查,此批死士受康王府门客‘青州客’指使,其行动资金来源于康王侧妃家族票号!儿臣险遭不测,萧越将军为护儿臣身受重伤!此有擒获死士口供、银票票号追溯记录为凭!”
她目光转向面色已然发白的二皇子轩辕景璋:“而康王此举,皆与二皇兄暗中勾结!二皇兄通过其在漕运衙门之心腹,为康王走私船只提供便利,换取巨资,用于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儿臣虽未直接掌握二皇兄通敌之铁证,然其与资敌叛国之康王过从甚密,输送利益,难逃干系!此有密信破译内容及相关人员证词佐证!”
证据链清晰,指控条条致命!康王轩辕承钧当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语无伦次地喊着“冤枉”。然而,殿内竟无一人敢出列为他说情,唯有其麾下一名五品小官颤巍巍地说了句“王爷或受蒙蔽”,立刻被周遭同僚的眼神吓得噤声。
景和帝面色铁青,翻阅着证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猛地一拍龙案,怒喝道:“轩辕承钧!你还有何话说?!”
康王涕泪交加,磕头如捣蒜:“陛下……臣……臣一时糊涂……是二皇子……是二皇子他……”
“够了!”景和帝厉声打断,眼中满是痛心与愤怒,“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来人!将康王削去王爵,打入天牢,候审!康王府即日查抄!”
禁卫军上前,将瘫软的康王拖了下去。
殿内气氛更加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二皇子轩辕景璋身上。
轩辕景璋强自镇定,出列跪倒,声音带着委屈与愤懑:“父皇明鉴!儿臣与康王叔虽有往来,但绝不知其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儿臣对漕运事务过问,亦是出于公心,核查漕粮,岂料被奸人利用?明珠妹妹所言勾结、资敌,实乃欲加之罪!儿臣对父皇、对太子兄长忠心可鉴日月!”
吏部尚书姜文立刻出列,他是二皇子的准岳父,自然全力维护:“陛下!瑞亲王殿下素来仁孝,勤于王事,岂会行此悖逆之举?此必是康王一人之罪,或有人借机攀诬亲王,离间天家,其心可诛!仅凭几封来历不明的密信和些许银钱往来,岂能定皇子之罪?”
几位陆权派官员纷纷附和,质疑证据的真实性与关联性,试图将水搅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工部尚书、内阁学士吴思远,这位熙平帝留下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他须发皆白,目光却异常清亮,声音苍老却带着千钧之力:
“陛下!老臣有本奏!”他先向皇帝行礼,然后转向二皇子与姜文等人,语气沉痛而犀利,“结党营私,输送巨利,已是事实!康王资敌,证据确凿!瑞亲王与之过从甚密,岂是一句‘不知情’便可搪塞?老臣犹记先帝熙平爷在时,常教诲我等,皇子当以德行为先,以社稷为重!若为一己私欲,纵容甚至勾结祸国之人,与谋害手足何异?!镇北公主、明珠公主,为国戍边,出生入死,揭露奸佞,保全北境,此乃大夏之功臣,皇室之楷模!岂容小人污蔑,岂忍见其浴血之功被阴谋所毁?!”
他一番话,引先帝之言,斥结党之害,赞公主之功,掷地有声,将陆权派的气焰顿时压了下去。不少中立官员闻言亦微微颔首。
景和帝闭目片刻,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冷厉:“瑞亲王轩辕景璋,结交奸佞,纵容属官,虽无通敌实证,然其失察之过,结党之嫌,难辞其咎!着罚俸五年,于王府禁足三月,深刻反省!其麾下一应涉案官吏,交由刑部、大理寺严查严办!”
二皇子脸色煞白,叩首领罪,不敢再多言一句。
处置完康王与二皇子,殿内气氛依旧紧绷。轩辕明璃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父皇,北境之困,非止于刀兵。儿臣愿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分忧,参与朝政,查漏补缺,以安社稷。”
话音刚落,首辅裴烨便出列反对:“陛下!祖宗规制,后宫不得干政。公主殿下虽身份尊贵,然贸然参与朝政,恐非国家之福,亦易惹非议。”几位保守派官员也随之附和。
景和帝目光深沉,看向明璃,又扫过裴烨等人,缓缓道:“裴爱卿所言,亦不无道理。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督察院督察使一职,空缺已久,皆因各方争执不下。朕观明珠公主,明察秋毫,刚正不阿,正是合适人选。即日起,朕特旨,命明珠公主轩辕明璃,暂领督察院督察使之职,稽查百官,整肃纲纪!”
皇帝金口已开,且以督察院空缺为由,既用了明璃之才,又暂时规避了“女子干政”的激烈争议。裴烨等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法再强行反对。
“儿臣,领旨谢恩!”轩辕明璃深深一拜。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踏入这紫宸殿,接过这督察使之职,意味着她已正式卷入这帝国最核心的权力漩涡。前方的路,必将更加艰险。
朝会散去,百官各怀心思离去。轩辕明璃与轩辕明凰对视一眼,姐妹二人眼中皆是坚定与决然。京华风云,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