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庆府,知府衙门。
张承安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刚送来的奏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师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是青石县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岔子?”张承安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无奈,“你自己看看。”
师爷接过奏折,扫了几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苏云,胆子也太大了吧?”
奏折里,苏云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三件事。
第一件,青石县收容流民两万余人,已全部登记造册,分批安置。
第二件,为解决流民居住问题,自筹银两建造安置房五百间,采用工分制度管理。
第三件,计划修建一条从青石县到怀庆府的水泥官道,以降低货物运输成本,促进商贸往来。
师爷看完,手都在抖。
“大人,这苏云……他这是要干什么?收容两万流民,这可不是小事!万一闹起来……”
“闹什么?”张承安打断他,“你看看这份册子,人家把流民管得明明白白。姓名、籍贯、年龄、技能,一个不落。”
“还有这个工分制度……”张承安翻到奏折的附页,上面详细记录了工分制度的实施细则,“让流民干活换房子,既解决了住的问题,又让他们有了盼头。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师爷擦了擦额头的汗:“可是大人,修官道这事……这得朝廷批准啊。他一个七品县令,说修就修?”
“所以他才上奏折。”张承安把奏折放在桌上,“人家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先报备。这叫懂规矩。”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张承安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你知道这两万流民,要是没人管,会是什么后果吗?”
师爷不敢吭声。
“会变成流寇,会变成匪患,会让整个怀庆府都不得安宁。”张承安停下脚步,“可苏云把他们收了,管起来了,还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这是在替朝廷分忧,替本府解难。”
“至于修官道……”张承安走回桌前,拿起奏折,“你看看他写的理由。青石县现在有了混凝土,有了青云砖,货物越来越多。可官道年久失修,运输成本太高。修一条水泥路,不仅青石县受益,整个怀庆府都受益。”
师爷琢磨了一会儿,点头:“大人说得对。只是……这修路的银子……”
“他自己出。”张承安指着奏折上的一行字,“青云商号出资,朝廷只需批准即可。”
师爷彻底服了。
张承安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个苏云,本府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大人的意思是?”
“本府原以为,他只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可现在看来……”张承安放下茶杯,“他不仅有才,还有胆,有谋,有魄力。”
“收容两万流民,别的县令避之不及,他却主动接手。还想出工分制度这种法子,把流民变成劳力。”
“修官道,别的县令想都不敢想,他却敢提出来,还自己掏钱。”
张承安看着窗外,声音低沉:“这样的人,要么成大事,要么……”
“要么什么?”师爷追问。
“要么死得很惨。”张承安转过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云现在做的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本府必须护他周全。”
“大人英明。”
“去,给本府准备笔墨。”张承安走到案前,“本府要给朝廷上奏折。”
师爷赶紧研墨。
张承安提笔,在宣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臣张承安,为青石县令苏云请功。”
笔尖在纸上游走,一行行字迹工整地浮现出来。
“青石县令苏云,年方弱冠,却心怀天下。修黄河大堤,护一方百姓；创混凝土之法,利国利民；收容流民两万,使之安居乐业……”
写到这里,张承安停笔,抬头看向窗外。
“师爷,你说,这样的官,朝廷会怎么看?”
师爷想了想:“应该……会重用吧?”
“重用?”张承安笑了,“本府倒希望朝廷能重用他。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世道,容不下太多这样的人。”张承安继续提笔,“不过,只要本府还在这个位子上,就不会让他出事。”
奏折写完,张承安盖上印章,交给师爷。
“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是。”
师爷拿着奏折刚要走,又被张承安叫住。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再拟一份公文,送到青石县。”张承安坐回椅子上,“告诉苏云,修官道的事,本府同意了。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修路的工程,必须由怀庆府派人监督。不能出任何差错。”
师爷明白了:“大人是想保护他。”
“对。”张承安点头,“修路这种事,牵扯太多利益。本府派人去,既是监督,也是保护。”
“下官明白了。”
师爷退下后,张承安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天空。
青石县那个年轻的县令,正在做着一件前无古人的事。
收容流民,建安置房,修水泥路。
每一件,都是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
可他偏偏做了,而且做得有声有色。
张承安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刚入仕途时,也曾有过这样的热血和冲劲。
可后来,被官场的规矩磨平了棱角,被世俗的眼光束缚了手脚。
如今,看到苏云,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罢了。”张承安自嘲地笑了笑,“本府老了,做不动了。但至少,能护着你这个年轻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青石县方向。
“苏云,你好好干。本府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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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青石县。
苏云正在工地上查看安置房的进度,王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大人!大人!怀庆府来人了!”
“来人?”苏云放下手里的图纸,“谁来了?”
“知府大人派的师爷,还带了一队人。”
苏云眉头一挑,快步往县衙走。
县衙大堂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喝茶。
看到苏云进来,立刻站起身。
“苏大人,在下怀庆府师爷李文轩,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传达公文。”
“李师爷客气了。”苏云拱手,“请坐。”
两人落座,李文轩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
“苏大人,这是知府大人亲笔所写。”
苏云接过公文,展开一看,脸上露出笑容。
“知府大人同意了?”
“不仅同意了。”李文轩笑道,“知府大人还给朝廷上了奏折,为您请功。”
苏云一愣:“请功?”
“对。”李文轩点头,“知府大人在奏折里,把您做的事都写进去了。修大堤,创混凝土,收容流民,建安置房……”
“知府大人说,您是大宋难得的好官,朝廷应该重用。”
苏云沉默了片刻,放下公文。
“知府大人厚爱,下官惶恐。”
“苏大人不必谦虚。”李文轩站起身,“知府大人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修官道的事,怀庆府会派人监督。”李文轩看着苏云,“这既是监督,也是保护。”
苏云明白了。
张承安这是在替他挡枪。
修路这种事,牵扯的利益太多。没有知府撑腰,他一个七品县令,根本扛不住。
“多谢知府大人。”苏云拱手,“下官明白了。”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李文轩拱手,“知府大人还在等消息。”
“李师爷慢走。”
送走李文轩,苏云回到后堂。
王猛跟了进来,脸上全是兴奋。
“大人,知府大人给您请功了!这下您可要升官了!”
“升官?”苏云笑了,“你以为升官这么容易?”
“可是……”
“朝廷的事,哪有那么简单。”苏云坐下,“不过,有知府大人撑腰,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什么事?”
“修路。”苏云拿起桌上的图纸,“既然知府大人同意了,那就马上开工。”
“这么快?”
“当然快。”苏云站起身,“趁着现在人多,趁着知府大人支持,赶紧把路修起来。”
“是!”
苏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新民坊。
两万流民,五百间安置房,一条水泥官道。
这些事,每一件都是在赌。
赌知府会支持,赌朝廷会认可,赌百姓会拥护。
好在,第一步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