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陆寒枭的眼皮上。他站在走廊尽头,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指尖发麻才猛地回神,将烟蒂摁灭在垃圾桶里。瓷砖地面映出他狼狈的影子——头发凌乱,衬衫被林晚星的血浸出深色的斑,裤脚还沾着阁楼带下来的泥土。
“陆先生。”护士抱着病历夹走过来,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林女士身体没有大碍,手腕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是……”她顿了顿,递过一张评估单,“精神科医生初步诊断,是重度产后抑郁,伴有明显的自杀倾向,建议立刻转精神科住院治疗。”
陆寒枭接过评估单,上面的“自杀倾向”四个字被医生用红笔圈了三遍,像三个血色的惊叹号。他的手指抖得厉害,纸页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她怎么会……”
“病人家属,”护士的语气软了些,“产后抑郁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长期的情绪压抑、人际关系紧张都会加重病情。林女士的病例里写着,她近半年来体重下降了15公斤,有多次失眠和自残记录,你们之前没发现吗?”
陆寒枭像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想起林晚星日渐消瘦的脸,想起她夜里坐在窗边发呆的样子,想起她抱着孩子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空洞——那些他曾以为是“矫情”“闹脾气”的细节,此刻全变成了扎进心脏的针。
他守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林晚星睡着了,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眉头却依旧拧着,像是在梦里都在挣扎。护士说她刚才醒过一次,眼神空洞得认不出人,只是反复念叨“放我走”。
“放你走……”陆寒枭对着玻璃喃喃自语,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什么时候,真正把你留住过呢?”
他想起自己总说“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却从没想过她到底在想什么;想起她抱怨陆母刁难时,自己总说“妈就是那样的人,你让着点”;想起她抱着孩子掉眼泪时,自己不耐烦地说“哪个女人带孩子不辛苦”。他以为自己是在给她遮风挡雨,却不知道自己就是那道最密的网,把她困得喘不过气。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陆母来了,手里还提着保温桶。“寒枭,晚星怎么样了?我炖了鸡汤……”
陆寒枭猛地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你回去吧。”
陆母愣了一下:“我是来看看……”
“别再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冷硬,“她变成这样,你觉得你没责任吗?”
陆母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陌生。“我……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为了我们好?”陆寒枭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把她逼到不想活了,这就是你说的好?”
他没再理母亲,转身走到医生办公室。精神科的张医生正在整理病历,见他进来,推了推眼镜:“陆先生,林女士的情况很严重,必须住院接受系统治疗。但我得提醒你,她的抑郁很大程度上和环境有关——长期的情感忽视、控制欲过强的关系、压抑的家庭氛围……这些都是根源。”
陆寒枭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医生,我该怎么做?”
“首先,让她脱离现在的环境。”张医生看着他,“你母亲那边……最好暂时不要接触。其次,别再试图‘控制’她的情绪,多听她说,哪怕你不理解。最重要的是,让她感觉到,她活着本身就有意义,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母亲,只是林晚星。”
“只是林晚星……”陆寒枭重复着这几个字,第一次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好好看过“林晚星”这个人。他记得她喜欢在雨天弹钢琴,记得她吃草莓会过敏,记得她偷偷在日记里画满星空——这些细节都被他丢在了“陆太太”“孩子妈”的标签后面。
夜深了,病房里的灯调暗了。陆寒枭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像个守夜人。他给助理发消息,让把公司的事都推掉,又给陆母发了条信息:“以后别再干涉晚星的事,我们搬出去住。”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疲惫的脸。他想起林晚星刚嫁过来时,总笑着说想在阳台种满向日葵。后来阳台被陆母堆了杂物,她提过几次,自己总说“以后再说”。
“以后……”陆寒枭摸着冰冷的墙壁,“这次一定不算晚。”
病房里,林晚星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安稳了些。陆寒枭看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心里默默念着:晚星,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种向日葵,去你想去的城市,过你想过的日子。这次,我听你的。
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个终于学会低头的忏悔者。急救室的红灯已经灭了,但陆寒枭知道,有些东西被照亮了——那些被他忽视的痛苦,那些被他错认的“矫情”,那些迟来的、几乎要了她性命的醒悟。
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一张林晚星的照片。那是他们刚认识时,她在大学的琴房里,穿着白裙子,手里抱着小提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他把照片设成屏保,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的笑脸。
“等你。”他轻声说,“这次,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