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层办公室的百叶窗被拉得严丝合缝,将正午的阳光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沉闷的阴影。陆寒枭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
特助低着头站在办公桌旁,手里捏着的文件边缘已经被汗浸湿。他刚刚汇报完林氏的最新情况——银行同意延期还款,一笔五千万的过桥资金已经到账,出手的是沈墨旗下的风投公司。
“沈墨。”陆寒枭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窗玻璃上划出一道白痕,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他。”
他当然记得沈墨。大学时那个总跟在林晚星身后的学长,物理系的高材生,听说后来进了投行,混得风生水起。当年毕业典礼上,沈墨给林晚星献花时,那眼神里的欣赏,他至今还记得。
那时他只觉得可笑——一个书呆子,也配和他抢?
可现在,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书呆子”,却在他故意收紧绳索时,给了林晚星一根救命稻草。
“老板,需要……做点什么吗?”特助小心翼翼地问。他跟了陆寒枭五年,从未见过他因为一个女人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烦躁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尖锐。
陆寒枭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号键被按下时,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急切。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林晚星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喂?”
那轻快像一根针,刺破了陆寒枭强行维持的平静。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或许正坐在林家老宅的阳光里,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说不定还在和沈墨发消息。
“看来我低估了陆太太的本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刻意为之的讥讽,“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沈墨?你和他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了?”
电话那头的轻快瞬间消失了。沉默像一张网,迅速蔓延开来。
陆寒枭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在等她的辩解,等她像以前那样急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甚至等她带着哭腔质问他“为什么不信我”。
可他等来的,是林晚星异常平静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陆寒枭,你为了苏雨晴挂断我求助电话的时候,是沈墨学长伸出了援手。”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在我爸急得一夜白头,我被所有世交拒之门外的时候,是他拿着方案找到我,帮我约见行长,协调资金。”
“你在陆家的饭桌上对我冷嘲热讽,在婚纱店看我被苏雨晴挑衅时无动于衷,在我爸公司快破产时说‘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了陆寒枭刻意维持的冷漠。他猛地想起昨晚监控里的画面——林晚星站在咖啡馆门口,对着沈墨笑的时候,眼里有光,那是他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光。
那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接受他的‘好意’?”陆寒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林晚星,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陆寒枭的妻子!接受别的男人这么大的恩惠,你就不觉得羞耻?”
“羞耻?”林晚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带着浓重的悲凉,“在你把我赶出主卧,让苏雨晴住进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的身份?在你对着所有人说‘雨晴身体不好多关照’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才是陆家的少奶奶?”
“陆寒枭,是你先把我推出去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现在又来指责我抓住别人递来的手,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陆寒枭被噎得说不出话。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听筒里传来的林晚星的呼吸声,轻得像羽毛,却挠得他心头发慌。
他想说点什么,想反驳,想怒吼,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她抓回来。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冰冷的警告:“你最好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沈墨那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他想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有数。”
“至少他想要什么,会摆在明面上。”林晚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不像某些人,一边享受着我的付出,一边把别人护在怀里,还觉得理所当然。”
“林晚星!”陆寒枭的耐心彻底耗尽,“我没时间跟你废话!限你三天内,把沈墨的钱还回去!林氏的事,我会处理!”
他以为这句话会让她松口气,会像以前那样带着点期待问“真的吗”。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清晰的忙音。
她挂了他的电话。
陆寒枭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四个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来,烧得他理智全无。他猛地抬手,将手机狠狠砸在墙上!
手机屏幕瞬间碎裂,像一张哭泣的脸。
特助吓得浑身一哆嗦,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从没见过老板发这么大的火,那不是对生意伙伴的狠厉,也不是对对手的阴鸷,而是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怒。
陆寒枭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走到办公桌前,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纸张散落一地,像被撕碎的过往。
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是气林晚星接受了沈墨的帮助?是气她挂了他的电话?还是气……她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也能找到依靠?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荒谬!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对林晚星,不过是责任,是两家联姻的束缚。他在意的,是陆家的脸面,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
对,一定是这样。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是苏雨晴的助理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总,不好了!苏小姐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医生说……说情况不太好!”
陆寒枭的心猛地一沉。
急救室?
他立刻想起刚才和林晚星的争吵,想起自己因为那些照片和沈墨的出现而分神,早上苏雨晴给他发消息说“有点不舒服”,他只回了句“让张医生过去”。
是他的疏忽!
如果不是林晚星和沈墨搅得他心烦意乱,他一定会亲自过去看看的!
愧疚感瞬间淹没了那点莫名的愠怒。陆寒枭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快步往外走,经过一地狼藉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备车,去中心医院。”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特助连忙跟上,看着老板急匆匆的背影,心里暗叹:看来这位苏小姐,才是老板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怜了林小姐,刚才还被骂得那么惨。
陆寒枭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眉头紧锁。苏雨晴不能有事,绝对不能。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有意外?
一定是林晚星!是她和沈墨的事让他分了心,才忽略了苏雨晴!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瞬间缠住了他的理智。他看向手机屏幕上那个碎裂的“林晚星”的名字,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这个女人,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急救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匆匆赶来的陆寒枭。他站在走廊里,听着护士们低声交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苏雨晴没事,他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林晚星那张惹事的脸了。
而此刻的林家老宅里,林晚星握着被挂断的手机,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被风吹落的桂花。刚才强压下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刚才差点就信了他那句“林氏的事,我会处理”。
真是……太傻了。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沈墨发来的消息:“张副行长那边很顺利,下午我把合同送过去?”
林晚星擦干眼泪,回复了一个“好”。
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陆寒枭之间,最后一点可以拉扯的东西,也彻底断了。
以后的路,她只能自己走了。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