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被狠狠摔在红木茶几上,相框边缘磕碰到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林晚星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陆承宇,小家伙被这声巨响吓得一抖,哭声陡然拔高,小脸涨得通红。
“秦风为什么会在岛上?”陆寒枭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意,“林晚星,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他站在茶几对面,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眼底的怒火像被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平日里温和的轮廓此刻绷得死紧,下颌线的弧度锋利如刀。
林晚星的手指深深掐进陆承宇的襁褓,指节泛白。照片上的角落清晰得刺眼,她能看到自己当时低头调弦时散落的发丝,也能看到秦风侧脸上那抹她刻意忽略的笑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怀里的陆承宇哭得更凶了,温热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头,“是巧合,真的是巧合。我在海边散步时遇到他,他说……说只是来度假。”
“度假?”陆寒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嗤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冰冷的嘲讽,“全希腊那么多岛屿,他偏巧选了克里特岛?偏巧在你去的那几天‘度假’?偏巧出现在你参加的沙龙上?”
他一步步逼近,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林晚星被迫向后缩了缩,后背抵住了藤椅的扶手,退无可退。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他俯身,视线与她平齐,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灼伤,“你从岛上回来就心神不宁,对着我欲言又止,原来不是在想音乐,是在想怎么编瞎话骗我?”
“不是的!”林晚星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只是……只是怕你多想。我们真的没什么,除了那次偶遇,就只有风暴夜他来帮我修过漏雨的屋顶,修完就走了,什么都没发生!”
她急于解释,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提起风暴夜的事,却没注意到陆寒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风暴夜?”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危险得让人胆寒,“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猛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审视一件让他彻底失望的东西。“林晚星,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那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脾气的疯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晚星的声音哽咽,心里又急又悔。她知道自己隐瞒有错,可他眼底的鄙夷和愤怒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她忍不住想要辩解,“我只是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吵架……”
“无关紧要的人?”陆寒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指着秦风的身影,声音陡然拔高,“你觉得一个处心积虑跑到你身边的男人,是无关紧要的人?林晚星,你是不是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死缠烂打的?忘了他是怎么挑拨我们关系的?”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震耳的回响,吓得旁边爬行垫上玩耍的陆承玥愣了一下,随即瘪起小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哇——妈妈!”
两个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针,刺得人头皮发麻。林晚星心疼地拍着怀里的陆承宇,扭头看向哭得满脸通红的女儿,眼泪掉得更凶了:“陆寒枭你小声点!别吓到孩子!”
“现在知道怕吓到孩子了?”陆寒枭的眼神冷得像冰,“你瞒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对着我撒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孩子会看到我们吵架?”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林晚星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忽然觉得所有的解释都多余了。愧疚被委屈和愤怒取代,她猛地站起身,怀里的陆承宇被颠得哭出声。
“是!我是瞒了你!”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我为什么要瞒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告诉你他在岛上,你会信我跟他只是偶遇吗?你只会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身上,把过去的旧账翻出来反复念叨!”
“我泼脏水?”陆寒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兽,怒火中烧,“当初是谁在我出差时偷偷见他?是谁收了他送的琴?是谁对着他笑得比对着我还开心?林晚星,是你一次次给了他机会,现在反倒成了我的错?”
“你不可理喻!”林晚星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了!这次是他不请自来,我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
“划清界限?”陆寒枭冷笑,指着照片的角落,“划清界限会出现在同一个沙龙?划清界限会在风暴夜让他进你的屋子?林晚星,你敢摸着良心说,你对他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林晚星最痛的地方。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面目狰狞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疲惫。
原来在他心里,她始终是那个摇摆不定、对旧情念念不忘的女人。原来她这些日子的挣扎和努力,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陆寒枭,”她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心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陆承宇的襁褓上,“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陆寒枭被她这句话问得一愣,怒火中烧的大脑有了瞬间的空白。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失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
可话已出口,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骄傲如他,此刻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
客厅里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陆承玥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小手伸着要妈妈,却被吓得不敢靠近。陆承宇在林晚星怀里抽噎着,小脑袋埋在她颈窝,浑身发抖。
林晚星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抱着陆承宇一步步走向爬行垫,将哭得上气不接的陆承玥也抱进怀里。
两个孩子在她怀里互相依偎着,哭声渐渐小了些,只剩下委屈的抽噎。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林晚星背对着陆寒枭,声音沙哑,“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抱着两个孩子,一步步走向楼梯。背影单薄而决绝,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
陆寒枭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的怒火像退潮的海水,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疼和无边无际的恐慌。
他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他只是太生气了,气她的隐瞒,气秦风的阴魂不散,气自己抓不住她的心。可看到她眼底的绝望时,他才发现,自己真正害怕的,不是她和秦风有什么,而是她会因为自己的猜忌和愤怒,彻底对他失望。
照片从他松开的指尖滑落,掉在地毯上,角落的两个身影在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室的狼藉与沉默。
楼梯上方,林晚星将两个孩子哄睡着,坐在婴儿床边,看着他们泪痕未干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次争吵,不仅仅是因为一张照片,更是因为他们之间那些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陆寒枭的猜忌像一道无形的墙,她的隐瞒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本就脆弱的关系。
刚才他问她,是不是对秦风还有别的心思。
她没有回答,可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
经历过克里特岛的那场自我审视,经历过对家的思念,她比谁都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这些确定,在陆寒枭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或许,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秦风,而是他们自己。
是他不肯放下的过去,是她不敢坦诚的现在。
林晚星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心里一片冰凉。她不知道这场风波过后,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哪怕是那个小心翼翼、试图靠近的“从前”。
楼下的客厅里,陆寒枭坐在冰冷的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秦风的号码。他有无数种方法让秦风彻底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可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知道,就算赶走了秦风,他们之间的裂痕也已经存在了。那道裂痕,是由猜忌、隐瞒和伤害刻下的,深不见底。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场激烈的对峙,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他们小心翼翼重建起来的那点温情,在这场风波里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冻结到冰点的关系。
而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冰点,需要多久才能融化。又或者,永远都无法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