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城是南域最大的散修聚集地。
城西的“泥腿巷”永远弥漫着一股汗味、劣质丹药和廉价灵食混合的酸腐气。巷子狭窄得只能容两人侧身而过，两侧是用竹竿撑起的破旧棚屋，一张草席就是门。
杨婶蹲在自家棚屋门口，手里攥着一块发硬的窝头，一点点掰碎了泡进清水碗里。
碗里的水映出她蜡黄的脸——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鬓角已经花白。她才四十二岁，看起来却像六十岁。
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像破风箱在拉。
杨婶的手抖了一下，窝头碎屑掉进水碗，漾开一圈油花。她深吸口气，把碗端进屋里。
棚屋只有丈许见方，靠墙铺着草席，上面躺着个瘦得脱形的少年。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脸色青白，每次咳嗽整个身体都弓起来，像要把肺咳出来。
“阿木，吃点东西。”杨婶把碗凑到儿子嘴边。
阿木勉强睁开眼，摇摇头，声音嘶哑：“娘……我吃不下了……”
“不吃怎么行？”杨婶眼眶红了，“今天娘接了个缝补的活，赚了三枚铜钱。明天……明天娘去药铺问问，有没有便宜的清肺散……”
阿木闭上眼，没说话。
他知道清肺散要一枚下品灵石——娘缝补一个月也赚不到。
他知道自己这病是两年前在矿山挖矿时染上的“石肺症”，矿上管事的说治不好，给了十枚铜钱就把他打发走了。
他还知道，娘为了给他吊命，已经把能卖的全卖了——爹留下的那把铁剑、娘出嫁时的银簪子、家里唯一一床还算完整的棉被。
棚屋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阿木压抑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巷子口突然传来喧哗。
“快去看！城中心广场贴告示了！”
“什么告示？”
“林氏仙朝招人！说是……什么‘灵根银行’开业，还有‘育婴补贴’！”
“林氏仙朝？没听过啊……”
“管他呢！听说去了就给发灵米，还能测灵根！”
杨婶的手猛地一颤，碗里的水洒出来大半。
灵根？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进她混沌的脑子里。
阿木六岁时测过灵根，当时仙师说他是“伪灵根”，四系杂驳，修炼一辈子也难入炼气三层。因为这个，矿上招工时才肯要他——伪灵根的人命贱，死了赔得少。
但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呢？
她猛地站起来，碗“哐当”掉在地上，清水泼了一地。
“阿木，你等着，娘去看看！”杨婶声音发抖，也顾不上捡碗，转身就往外冲。
***
城中心广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广场东侧搭起了一个简易木台，台上站着几个穿着青色劲装的修士，胸前绣着一棵发光的树形徽记——那是林氏仙朝的标志。
木台两侧竖着两块巨大的告示牌，上面用醒目的朱砂写着:
**【林氏仙朝·天渊城分部开业大典】**
**一、灵根银行即日启动！**
**凡散修，皆可抵押自身‘灵根本源碎片’，换取灵石、丹药、功法！**
**抵押额度：根据灵根品质、修为境界、年龄综合评估**
**最低抵押额：10枚下品灵石起！**
**最高可达：1000枚下品灵石！**
**还款期限：最长五十年！利息透明！**
**二、育婴补贴计划同步开启！**
**凡携带子女入住‘林氏仙朝直辖领地’者：**
**1. 每人每月免费领取灵米十斤、基础丹药一份**
**2. 子女满六岁可免费测灵根**
**3. 若子女测出灵根，家庭补贴翻倍，子女直入‘仙朝武院’培养！**
**4. 生育第三胎以上，额外奖励‘筑基丹优先购买权’！**
**三、世界树域居住权开放申请！**
**域内灵气浓度：外界三倍！**
**时间流速：外界一日，域内百日！**
**申请条件：通过忠诚度筛查，签署天道契约**
**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告示牌前，人潮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
“灵根还能抵押？闻所未闻！”
“这世界树域……时间流速百倍？真的假的？”
“骗人的吧？哪有这种好事？”
“你看台上那些人——那个穿白袍的，我认得！是百花谷的花锦棠长老！金丹真人！她都在，应该不是骗局……”
杨婶挤在人群里，瘦小的身体被推来搡去。她死死盯着“育婴补贴”那几条，眼睛亮得吓人。
灵米十斤……基础丹药……
阿木有救了！
她拼命往前挤，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察觉。终于挤到木台最前排时，她头发散了，衣服也被扯歪了，但脸上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台上，一个青衫青年正在讲话。青年面容普通，但眼神清亮，声音透过扩音法阵传遍全场:
“诸位，我知道你们有疑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氏仙朝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脸:
“很简单，我们需要人。”
“世界树域有千里灵田，需要人耕种；仙朝武院需要弟子；未来对抗妖族，需要战士。”
“我们提供资源、提供机会、提供一条上升的路径——而你们，付出忠诚，付出时间，付出你们可能自己都没发现的潜力。”
“这不是施舍，是交易。”
青年说完，台下安静了一瞬。
然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挤到前面，粗声问:“你说的灵根银行，怎么抵押？我把灵根押给你，万一你还不上怎么办？”
青衫青年笑了:“这位道友问得好。”
他抬手，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出现在掌心——正是轮回镜的副镜。
“抵押之前，我们会用这面‘鉴心镜’评估你的潜力、寿元、健康状况。高风险者，要么提高利率，要么拒绝。”
“至于还不上……”青年语气轻松，“如果你的灵根本源真的珍贵到我们还不上，那说明你至少是金丹苗子——这样的天才，我们巴不得你加入仙朝，直接用功勋抵债。”
壮汉噎住了。
台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杨婶趁着这个机会，猛地举手，声音尖利得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我要申请育婴补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青衫青年看向她，眼神温和:“这位大姐，请上台。”
杨婶腿有些软，但还是咬牙爬上了木台。站在高处，台下密密麻麻的眼睛让她头晕，但想到阿木咳血的样子，她又挺直了脊背。
“我……我儿子病了，需要丹药。”她语速很快，像怕被人打断，“我们愿意去你们的领地，我儿子今年十五岁，他……他六岁时测过是伪灵根，但万一……万一还有机会呢？”
青衫青年点点头，示意旁边一个女修递过来一块玉简。
“大姐，握住这个，心里想着你儿子的样貌和生辰。”
杨婶颤抖着手接过玉简，紧紧握住。
玉简表面泛起微光，几行小字浮现:
**【杨氏，四十二岁，凡人】**
**【儿子:杨木，十五岁，伪灵根(金土水火四系)，石肺症中期】**
**【家庭资产:近乎为零】**
**【风险评估:高(儿子病重，急需救治)】**
**【建议:批准育婴补贴申请，预支三个月灵米及基础丹药，安排入世界树域医疗堂治疗】**
杨婶看不懂那些字，但她看到青衫青年点了点头。
“可以。”青年说，“你现在就可以带儿子去城西的‘接引点’，那里有飞舟直接送你们去世界树域。你儿子的病，域内医修会负责治疗——免费。”
免费。
这两个字像天籁。
杨婶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扑通”跪下，就要磕头，被青年用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
“不必如此。”青年轻声说，“去了好好生活，让你儿子将来为仙朝出力，就是最好的报答。”
杨婶重重点头，泣不成声。
台下，这一幕像一颗火星掉进油锅。
“真的批了！真给丹药！”
“那女人我认识，就住泥腿巷，儿子病得快死了……”
“连伪灵根都收？这仙朝图什么？”
“管他图什么！有药治病，有米吃，老子去了！”
人群开始疯狂往前涌，无数只手举起来:
“我要抵押灵根！”
“我家有三个孩子，能申请补贴吗？”
“世界树域居住权怎么申请？”
木台上，青衫青年——实则是林凡用敛息术伪装的分身——看着下方沸腾的人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的会真心归附，有的只是图眼前利益，有的甚至可能是其他势力派来的探子。
但没关系。
世界树域会自动筛选——心有恶念者，踏入域内的瞬间就会被轮回镜标记；忠诚勤勉者，会得到灵气反馈，修行事半功倍。
这是阳谋。
用资源和希望，编织一张大网。
半年。
他要三十万凡人，三万散修。
为此，他不惜将洞天内堆积如山的灵米、低阶丹药成批运出，不惜让玄尘子日夜不停地炼制鉴心副镜，不惜抽调十名金丹长老常驻天渊城。
代价巨大。
但值得。
***
六个月后。
世界树域，新开辟的“凡人居”区域。
这里没有华丽的亭台楼阁，只有一排排整齐的木质屋舍，每户带一个小院，院里种着灵蔬。道路是夯实的土路，但干净平整，路旁栽着发光的小草，夜晚会自动亮起。
杨婶坐在自家小院的石凳上，手里缝着一件青色的树卫预备役制服——这是她通过考核后接到的活计，一件能换半枚灵石。
屋里传来阿木的读书声。
少年声音清朗，念的是《基础引气诀》。他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经不再咳嗽——世界树域纯净的灵气加上医修的治疗，石肺症好了七成。
更让杨婶做梦都不敢想的是，三个月前，域内统一为所有满六岁的孩子测灵根。
阿木也去了。
当时那位金丹长老看着测试石上亮起的四色微光，沉吟片刻，说:“虽然是四系伪灵根，但木系亲和度意外不错，而且……似乎有隐性变异。”
长老给了阿木一本《青木养身诀》，让他试着修炼。
一个月后，阿木引气入体，踏入炼气一层。
那天，杨婶哭了一整夜。
不是伤心，是太高兴了——她的儿子，那个被矿上判了死刑的废人，竟然成了修士！
虽然只是最底层的炼气一层，但那是仙凡之别啊！
“娘，我念完了。”阿木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笑。
十五岁的少年，因为病愈和修炼，个子蹿了一截，脸上也有了血色。他穿着杨婶缝制的粗布衣裳，但脊背挺直，眼神明亮。
“好，好。”杨婶抹了抹眼角，“去练功吧，娘把这几件衣服缝完，明天交上去。”
阿木点头，走到小院角落，摆开架势开始打一套缓慢的拳法——那是武院发给预备役弟子的《锻体拳》，能强身健体，辅助引气。
杨婶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看着儿子。
阳光透过世界树的枝叶洒下来，在阿木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其他孩子的嬉笑声，更远处，新开辟的灵田里，凡人们在灵植夫的指导下学习照料作物。
一切都充满生机。
这就是仙朝吗？
杨婶不懂什么气运、什么五年计划，她只知道，来到这里后，儿子病好了，自己能靠手艺赚钱，每天有饱饭吃，晚上睡觉不用担惊受怕。
这就够了。
她愿意为这样的仙朝缝一辈子衣服，干一辈子活。
***
同一时间，世界树核心区。
林凡站在气运面板前，看着最新刷新的数据:
【人口】
- 凡人: 1,312,587人 ↑ (月增长+22.5万)
- 修士: 115,642人 ↑ (月增长+1.3万)
- 其中新增炼气期修士: 8921人 (绝大部分为伪灵根\/杂灵根)
- 日增长率:凡人 +0.5%，修士 +0.15%
六个月。
三十万凡人，三万散修——目标超额完成。
但林凡脸上没有喜色。
因为面板最下方，新增了一行刺眼的小字:
【检测到大量低资质人口涌入，平均灵气消耗提升300%，世界树域灵气浓度下降0.7%】
【警告:若持续当前增速，三年后域内灵气浓度将降至外界水平，百倍时间流速可能失效】
果然。
资源不是无限的。
世界树域再大，也扛不住这种野蛮的人口爆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传令。”他对身后侍立的韩枫说，“即日起，育婴补贴标准调整:第三胎以上奖励翻倍，但新增‘子嗣灵根品质门槛’——父母无灵根者，子女需测出灵根方可享受全额补贴。”
“灵根银行同步收紧风控，抵押利率上调一成。”
“另外……”林凡顿了顿，“启动‘血脉契约计划’。”
韩枫一怔:“少帝，那是……”
“让所有新入域的凡人，自愿签署血脉契约。”林凡声音平静，“契约内容:他们这一代享受仙朝供养，但他们的子孙——三代之内，若有子嗣诞生中品以上灵根，需无条件加入树卫，为仙朝效命五十年。”
“这是……”韩枫倒吸一口凉气，“绑定未来？”
“对。”林凡转身，看向窗外蓬勃发展的域内景象，“我们不能只付出，不求回报。”
“今日我们种下三十万颗种子。”
“未来，我们要从这些种子里，收割一千个筑基，一百个金丹，十个元婴。”
“这才是……真正的仙朝。”
窗外，世界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摇。
树荫下，无数像杨婶和阿木这样的凡人，正在为自己和子孙的未来努力活着。
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某个庞大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也不知道，一张名为“天道契约”的无形大网，正在缓缓落下。
网眼很细。
细到能兜住每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