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把虹口外围的断壁残垣裹得影影绰绰。
钱炮蹲在92式步兵炮旁,手指反复摩挲着炮身的冷却筋,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炮管上还沾着昨夜试射时溅的泥点,他掏出块破布,蘸着水壶里的水慢慢擦,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擦脸。
连长,你说这炮真能轰开鬼子的碉堡?
旁边一个年轻炮手凑过来,手里攥着枚炮弹,黄铜弹壳在晨光里泛着暖黄的光。
这是个最后一批入伍的学生娃,叫小石头,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昨天填弹时手都在抖。
钱炮抬头瞥了眼远处模糊的碉堡轮廓,那是日军在虹口边缘的第一道防线,钢筋混凝土浇的,透着股顽固的硬气。
你记着,他指了指炮身上的刻度盘,这玩意儿的仰角能调到六十五度,炮弹能像扔石头似的从天上砸下去,再硬的碉堡,顶盖也经不住这么砸。
他顿了顿,把布递给小石头,再擦擦炮闩,待会儿开炮别卡壳,咱们炮兵的脸可都在这炮上呢。
小石头赶紧接过布,学着钱炮的样子擦炮闩,指尖触到金属的凹槽时,突然“呀”了一声——昨夜试射时震松的一颗固定螺丝,此刻正歪歪扭扭地挂在上面。
这……这要掉了咋办,他声音都带了哭腔。
慌啥,钱炮从腰间摸出个小扳手,拧螺丝的动作又快又稳,当年在国军炮兵营,老子修过比这糟心十倍的炮。
记住了,打仗跟过日子一样,得细心,哪儿松了紧哪儿,哪儿堵了通哪儿。扳手“咔嗒”一声拧到位,他拍了拍炮身,好了,这老伙计结实着呢。
东边的雾渐渐散了,露出淡红色的晨光,像给断墙镀了层胭脂。
远处传来“哒哒哒”的机枪声,是88师的先头部队和日军交上火了,枪声脆得像炒豆子,在巷子里撞来撞去,弹壳落地的“叮叮”声都听得见。
赵龙带着一营沿左侧街巷推进,他猫着腰躲在半截墙后,手里的mG34轻机枪架在墙头上,枪管上还缠着昨天缴获的日军绑腿,用来防滑。
让重火力组把马克沁架到三楼!
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枪声割得七零八落,给我压住对面二楼的机枪点!
两个战士扛着马克沁重机枪,踩着碎砖堆往楼上爬,机枪的铁链子在地上拖出“哗啦”声。
突然一颗炮弹呼啸而来,“轰隆”炸在隔壁屋顶,瓦片混着碎木片劈头盖脸砸下来,赵龙猛地把身边的新兵按在身下,碎石子砸在他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娘的!”
他骂了句,探出头看了眼,小鬼子的迫击炮,通讯员,告诉炮兵连,坐标x3Y7,给我掀了它!
通讯员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正缩在墙角飞快地写坐标,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眼镜片上沾着灰也顾不上擦。
记下了!x3Y7!
他把纸条往怀里一塞,猫着腰就往炮兵连的方向跑,皮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
此时钱炮正盯着瞄准镜,镜片里的十字准星稳稳锁在远处一个冒着火光的窗口——那是日军的重机枪巢,子弹正“嗖嗖”地往88师的冲锋队伍里钻。
标尺1500,仰角5度!他吼道,声音比枪声还亮。
小石头赶紧转动炮轮,炮身缓缓抬起,齿轮转动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像老座钟的发条。
另一个炮手抱起炮弹,对准炮膛“咚”地一声塞进去,炮尾的撞针“咔”地顶上。
“放!”
钱炮猛地拉动炮栓,92式步兵炮猛地向后一坐,炮口喷出橘红色的火光,震得地面都颤了颤,硝烟裹着一股硫磺味扑面而来,呛得小石头直咳嗽。
远处的窗口瞬间哑火,砖石碎片像雨点似的落下来。
“中了!”小石头兴奋地跳起来,又被钱炮一把按下去,蹲下,不想挨枪子。
他指着瞄准镜里另一个目标,别高兴太早,那边还有个碉堡,标尺2000,仰角10度,快调!
炮轮再次转动,这次小石头的手稳多了,连带着炮身都没怎么晃。
第二发炮弹呼啸而出,却稍稍偏了点,落在碉堡旁边的空地上,炸起一团土花。
偏左了,钱炮皱眉,再往右调半格!
注意炮身的平衡,昨天教你的还记得不?
“记……记得!”小石头额头冒汗,手在炮轮上顿了顿,轻轻转了半圈。
炮身微调的瞬间,他好像听见齿轮在跟自己说话,那“咔啦”声比刚才顺耳多了。
第三发炮弹精准地砸在碉堡顶盖上,混凝土碎块“哗啦啦”塌下来,露出里面惊慌失措的日军。
钱炮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这就对了,跟炮打交道,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吴邪站在后方的指挥点,手里拿着望远镜,镜片里能看到赵龙正带着一营冲进炸开的缺口,钢盔在晨光里一闪一闪的。
让二营从右翼包抄,别给鬼子回防的机会!
他对身边的通讯兵说,声音平稳得像没看见远处的炮火。
通讯兵刚要跑,又被吴邪叫住:“告诉钱炮,留两门炮盯着侧翼,防着鬼子的援兵。”
他放下望远镜,目光落在远处的杨树梢上,晨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像在数着阵地上的枪声。
巷战打得越来越胶着。
88师的一个连被日军堵在条窄巷里,子弹从两侧的屋顶上“嗖嗖”地飞,战士们缩在门后,手里的步枪都快攥出水了。
“营长!再不求援我们要顶不住了!”一个士兵对着步话机嘶吼,声音都劈了。
步话机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紧接着是吴邪的声音:“报坐标,炮兵连马上到!”
三分钟后,钱炮带着一门92式步兵炮钻进巷口,炮轮碾过一具日军尸体,发出“噗嗤”的闷响,小石头别过脸不敢看,却还是准确地按照坐标调整炮位。
这次钱炮没指挥,只是抱着胳膊看着,眼里带着点考验的意思。
小石头深吸一口气,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慢慢对上巷尾的日军机枪点。
他想起钱炮说的“顺着性子”,手指轻轻搭在炮轮上,仿佛能摸到炮身的脉搏。
标尺800,仰角15度。他轻声说,像是在跟炮商量。
炮弹射出的瞬间,他甚至觉得炮身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巷尾的机枪点应声炸开,浓烟里传来88师战士的欢呼,震得巷子里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钱炮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小石头脖子痒痒的:“行啊小子,出师了。”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散尽,虹口的街巷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断墙是灰的,血迹是红的,战士们的钢盔是亮的,炮弹炸开的火光带着橘黄。
钱炮的炮兵连已经转移了三个阵地,炮身上的泥点越来越多,却比清晨时更有精神,每一发炮弹都像长了眼睛,总能落在最该炸的地方。
小石头不再手抖了,填弹的动作又快又准,黄铜弹壳在他手里转得像玩杂技。他甚至敢跟钱炮开玩笑了,连长,你说这炮要是会说话,会不会嫌咱喂它太少?
钱炮正在擦瞄准镜,闻言笑了:“它呀,就喜欢听响儿,炸得鬼子越惨,它越高兴。”
远处,吴邪看着步兵们一步步推进,望远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却越来越坚定。
他调出系统面板,积分还在涨,每一个数字都浸着硝烟味。
但他没再兑换武器,只是对着通讯兵说:告诉各营,中午加个菜,让炊事班多蒸点馒头。
枪声还在继续,炮声也没停,却没人觉得烦躁。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声响里,藏着把鬼子赶下海的希望,藏着不用再躲炮弹的明天。
就像钱炮说的,打仗跟过日子一样,得细心,得坚持,还得信手里的家伙——无论是枪,是炮,还是那颗敢跟鬼子硬拼的心。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在92式步兵炮的炮管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像把没出鞘的剑,稳稳地插在虹口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