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着姚青山的担架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竹编的担架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战士们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天边泛起鱼肚白,淡金色的晨光透过稀疏的树杈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队伍里的疲惫与凝重。
吴邪走在队伍最前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驳壳枪。
枪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昨夜的激战仿佛还在眼前——炮弹炸开的火光、日军的嘶吼、弟兄们的呐喊,还有姚青山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刻,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子里。
“团长,”赵龙凑了过来,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后面的弟兄们快跟不上了,要不找个地方歇歇脚?
吴邪回头看了看,队伍拖得很长,不少伤员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挪动,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滴进衣领里。
春丫和几个医护兵正忙着给伤员更换绷带,白色的纱布很快就被渗出的血染红,触目惊心。
“前面那片林子。”吴邪指了指不远处一片茂密的杨树林,让弟兄们到林子里休整,生火取暖,顺便给伤员处理下伤口。
队伍缓缓进入杨树林,落叶在脚下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旧棉絮上。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织出一张晃动的金色网,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味和淡淡的松脂香,总算驱散了些许硝烟味。
“散开休息,警戒四周!”吴邪下令,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找了粗壮的树干靠着坐下,有的去捡拾枯枝准备生火,还有的则警惕地爬到树杈上,握着枪观察四周动静。
春丫把姚青山抬到一棵最大的杨树下,小心地解开他后背的绷带。
伤口比想象中更深,边缘的皮肉已经有些发黑,她咬着唇,用生理盐水一点点冲洗,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姚青山疼得哼唧了一声,眉头紧锁,却始终没醒。
“怎么样?”吴邪走了过来,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沉声问道。
春丫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弹片划伤了肩胛骨,万幸没伤到脊柱,只是失血太多,得尽快输血,可咱们没带血袋……
先包扎好,吴邪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一小瓶青霉素,把这个融在盐水里清洗,能防止感染。
这是他昨晚特意用积分兑换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春丫点点头,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操作着。
吴邪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点灰尘,鼻尖微微泛红,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不远处,几个士兵正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士兵正拿着块干粮,小口小口地啃着,另一个伤了腿的老兵则在给大家讲昨晚的战斗,当时日军的坦克都快冲进城楼了,姚营长抱着炸药包就想往上扑,被我们死死拉住。
最后还是小李子机灵,钻到坦克底下,用手榴弹炸断了履带……
说到小李子,那士兵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可惜啊,那孩子才十九……”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啃干粮的士兵停下了动作,眼圈泛红。
吴邪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疼,这些天南海北聚到一起的弟兄,昨天还在并肩作战,今天就可能阴阳两隔,战争从来都不是英雄主义的戏台,而是无数生命的湮灭。
“团长,火生起来了!”李虎的大嗓门打破了沉默,他正蹲在一堆燃烧的枯枝旁,用树枝拨弄着,火苗“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疤痕格外清晰。
几个伤员被扶到火堆旁,伸出手取暖,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神情。
吴邪走过去,在火堆边坐下,感受着那点来之不易的暖意,赵龙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窝头,他接过来,掰了一半递给春丫:“吃点东西。”
春丫愣了愣,接了过来,小口啃着,窝头有点干,剌得嗓子疼,她却吃得很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
团长,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他叫王勇,就是刚才给大家讲故事的老兵,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怕是都得埋在宝山里。
吴邪摇摇头:都是中国人,说这些干啥,你们和你们姚营长是条汉子,值得我们救。
王勇叹了口气,蹲在火堆旁,往里面添了根柴,姚营长打从参军那天起,就没怕过死。
这次守宝山,他早就说了,要么把日军挡在城外,要么就跟城一起炸了……
他抹了把脸,可谁不想活着呢?家里还有老娘等着我回去……
火光跳跃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有疲惫,有悲伤,却唯独没有绝望。
吴邪看着眼前这些满身伤痕却眼神坚毅的士兵,突然明白了铁拳团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成为传奇,而是为了让更多像王勇这样的弟兄,能有机会回家看一眼老娘。
等姚营长醒了,吴邪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咱们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养好伤,再杀回去。
王勇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真的?”
当然,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军占了宝山又怎样?只要咱们人还在,总有夺回来的一天。
周围的士兵们都围了过来,眼里的迷茫渐渐被火焰取代,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低声叫好,连空气似乎都热络了起来。
就在这时,姚青山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头顶的树叶,又动了动手指,随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清醒过来,看到围在身边的人,沙哑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宝山……守住了吗?”
“营长!你醒了!”王勇激动地凑了过去,我们撤出来了,是铁拳团的弟兄救了我们!
姚青山看向吴邪,眼神复杂,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春丫按住:“别动,你的伤还没好!”
“多谢……”姚青山喘着气,对吴邪拱了拱手,是我无能,丢了宝山……
“胜负乃兵家常事,”吴邪打断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伤,然后跟我们一起,把场子找回来。
姚青山看着吴邪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幸存的弟兄,眼里渐渐燃起了火焰,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吴团长仗义,我姚青山记着这份情!以后,剩下的这些弟兄,任凭调遣!”
吴邪笑了,伸出手:“不是调遣,是并肩作战。”
两只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火堆里的柴“噼啪”爆了个火星,仿佛在为这新的联盟喝彩,阳光穿过树叶,照在紧握的手上,温暖而有力量。
远处的鸟鸣声传来,清脆悦耳,仿佛在预示着,即使历经磨难,希望也从未消失。
吴邪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但只要这些弟兄还在,这面抵抗的旗帜就永远不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