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厂的断墙后,风卷着尘土打在钢盔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吴邪靠在一截烧焦的窑壁上,手里摩挲着一枚m1榴弹炮的引信,金属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开,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远处的烟尘越来越浓,像一条黄色的巨龙,正朝着砖窑厂的方向翻滚,坦克履带碾过大地的“哐当”声,隔着数里地都能隐约听见。
“团长,都准备好了。”钱炮猫着腰跑过来,军靴上沾着厚厚的窑灰,他压低声音,指了指身后的窑洞,一百二十发榴弹,三十发燃烧弹,都码在窑里最干燥的地方,用草席盖着,保证受潮不了。
吴邪点点头,跟着他钻进窑洞。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个透气的小孔漏进些许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机油的混合气味。
码放整齐的炮弹箱像一座座小塔,箱面上印着的英文标识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钱炮蹲下身,撬开一个箱子,露出里面裹着油纸的燃烧弹,弹头的红漆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燃烧弹威力大得很。”钱炮用手指敲了敲弹头,听说沾着就扑不灭,对付集群冲锋最合适。等小鬼子的步兵上来,咱给他们来几发,保管让他们知道啥叫火海。
吴邪没说话,只是拿起一枚榴弹,掂量着它的重量。
这一枚炮弹,就抵得上好几支步枪的积分,上百发炮弹堆在这里,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底。
但他不后悔——在绝对的火力差距面前,省钱就是拿弟兄们的命开玩笑。
窑洞外传来杨森的声音:“团长,出来一下。”
吴邪放下炮弹,走出窑洞,杨森正举着望远镜,镜片反射着远处的天光。“你看”他把望远镜递过来,山田旅团分了三路,中路是主力,配了六辆坦克,左右两翼是步兵联队,看样子是想把咱包饺子。
吴邪透过镜片望去,日军的阵型果然像一把张开的钳子,正缓缓合拢。
中路的坦克在土路上碾出深深的辙痕,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钢盔组成的阵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片移动的金属荒原。
“他们还是没把咱放眼里。”吴邪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以为凭着人多坦克多,就能平推过来。
“那是他们没尝过m1的厉害。”杨森笑了笑,皱纹里却藏着忧虑,“可咱就一门炮,打光了炮弹咋办?”
“打光了再说。”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让他们付点代价,你让各营再检查一遍工事,尤其是反坦克壕,务必保证能挡住坦克。等会儿炮一响,日军肯定会疯了似的冲锋,别让他们轻易突破防线。
“放心吧。”杨森转身离去,军靴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坚定有力。
阵地前沿,各营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一营的赵龙让人在断墙后堆了更多的沙袋,马德山带着新兵们把削尖的木棍插进土里,斜指着前方,形成一道简易的鹿砦。
“等坦克过来,就用炸药包炸履带!”赵龙拄着拐杖,给新兵们演示如何隐蔽接近,记住,要等坦克离壕沟不到五米再扔,扔完就往旁边滚,千万别回头!
二营的张浩正和周文斌校准迫击炮的角度。
周文斌趴在地上,用铅笔在纸上计算着弹道,鼻尖几乎碰到地面:“张营长,日军左翼联队离咱们的迫击炮射程还有三里,等他们进入两里范围,再开火效果最好。”
张浩蹲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枚迫击炮弹:“听你的。咱的迫击炮虽然不如团长那大家伙,敲敲他们的步兵还是够用的。”
三营的刘兵则把mG34轻机枪架在了壕沟边缘,侯满山光着膀子,正往机枪里压弹链,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阵地上格外清晰。
老侯,等会儿坦克冲过来,你就用机枪打它们的观察孔,干扰驾驶员视线。刘兵拍着他的肩膀,能不能拖住坦克,就看你的了。
侯满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放心!俺这枪法,打鸟都不会歪!”
四营和五营的阵地在侧翼,刘毅和姚青山正指挥战士们挖掘交通壕,将各个掩体连接起来。
等会儿炮一响,日军肯定会往中路集结,咱就从侧翼摸过去,敲掉他们的重机枪,刘毅用刺刀在地上画着战术图,动作要快,打完就撤,别恋战。
姚青山点头:“我让医护队在交通壕中间设了三个包扎点,伤员随时能后送,保证不耽误事。”
李梅和春丫正在检查急救包,绷带、碘酒、止血粉……一样样清点清楚,放进随身的挎包里。
春丫,把那几瓶磺胺嘧啶带上,李梅指着药箱里的小瓶子,被炮弹炸伤容易感染,这药能救命。
春丫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药瓶放进包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后方——那里传来隐约的金属碰撞声,她知道,团长正在那里准备一件大杀器。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晒得人头皮发烫。
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砖窑厂外围的土坡,开始架设重机枪和迫击炮,阵地前沿的空气仿佛被点燃了,每一丝风都带着火药的气息。
吴邪回到m1榴弹炮旁,钱炮已经给炮身套上了伪装网,远远望去,像一堆废弃的钢铁。
炮兵连的弟兄们趴在炮位周围的掩体里,手指都扣在炮绳上,呼吸声粗重得像风箱。
“距离一万二千米。”钱炮报出数据,眼睛死死盯着瞄准镜,中路坦克集群,已经进入最大射程。
吴邪深吸一口气,将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稳稳锁在最前面那辆坦克的炮塔上,那辆坦克正耀武扬威地碾过一片麦田,履带下的青苗被搅得粉碎。
“第一发,敲掉它的指挥塔。”吴邪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钱炮猛地拉动炮绳。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在砖窑厂响起,炮身剧烈后坐,复进筒喷出一股白雾。
炮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冲上天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那辆坦克的炮塔上。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中,坦克炮塔被整个掀飞,带着火焰和黑烟冲上十几米高的天空,然后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周围的日军步兵被气浪掀飞,像散落的积木。
“中了!”钱炮兴奋地大喊。
吴邪没有停顿,对着钱炮喊道:“第二发,燃烧弹,目标左翼步兵集群!”
炮身再次轰鸣,这一次,炮弹落在日军左翼的步兵阵列中,炸开一团熊熊烈火。
火焰像活物一样蔓延开来,舔舐着日军的军装和武器,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整齐的阵列瞬间乱成一锅粥。
远处的山田旅团指挥部里,装甲车上的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旅团长!不好了!支那人有重炮!威力极大!我们的坦克……”
山田螺口一把抢过通讯器,脸色铁青:“八嘎!我说过,他们不可能有重炮!一定是你们看错了!”
“是真的!旅团长!”通讯器里传来哭嚎,炮弹口径至少150毫米!我们的重武器根本扛不住!请求撤退!
山田螺口猛地将通讯器摔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远处腾起的火光和浓烟。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条连国军正规军都没有的小路,怎么会突然冒出一门能打十几公里的重炮?
“命令部队!”山田螺口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砖窑厂!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跟大日本皇军作对!
土坡后的日军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开始疯狂地朝着砖窑厂冲锋。
重机枪的子弹像雨点般打在断墙上,溅起一片片尘土,迫击炮的炮弹呼啸着落下,炸得掩体摇摇欲坠。
吴邪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日军,眼神锐利如鹰。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开始,但他拍了拍身边的m1榴弹炮,感受着钢铁传来的冰凉触感,又看了看远处阵地上那些顽强的身影——赵龙的拐杖在断墙上敲出坚定的声响,张浩的指挥旗在硝烟中挥舞,刘兵的机枪喷吐着火舌……
他的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
“钱炮,”吴邪的声音在炮声中异常清晰,给我狠狠地打!让山田螺口知道,这片土地上,不是他想撒野就能撒野的!
“是!”
炮声再次响起,像一声声惊雷,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炸响了属于铁拳团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