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漫过盆地边缘的山脊,铁拳师的训练号声就已刺破了寂静。
这声音不再是初来时的零散仓促,而是像一把被磨利的钢刀,带着穿透晨霭的锐度,在山谷间撞出层层回响。
吴邪站在指挥台的最高处,手里捏着副黄铜望远镜。
镜筒里,第一旅的队列正踏着露水前行,深灰色的军装在朝阳下泛着哑光,四千双军靴踩在地面上一片灰尘飘起在临时跑道上,踏出“啪——啪——”的脆响,连节奏都分毫不差。
赵龙拄着新制的红木拐杖,站在跑道旁,喉咙里发出的吼声比号声还亮:“左臂再抬高三寸!脚底板贴紧地面!谁要是敢偷懒,老子罚他今天打两百发子弹!”
望远镜转向射击场时,吴邪的嘴角微微扬起。
原本光秃秃的黄土坡,如今被划分出十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竖着两排靶标,近的五十米,远的三百米,靶心用红漆涂得醒目。
刘兵光着膀子,正给机枪手们示范mG-42的操作,他古铜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将沉重的机枪架在三脚架上,手指在扳机上轻轻一点,枪口喷出的火舌几乎连成一条线,远处的靶标瞬间被打成筛子。
“看清楚了没有?”刘兵扯开嗓门,声音盖过机枪的余响,这玩意儿射速快,但后坐力也邪乎!得把枪身压实了,瞄准了再搂火!每人一千发子弹,啥时候能把靶标打成这样,啥时候再吃饭!
机枪手们轮番上阵,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跪在土坡后,mG-34的“哒哒”声和mG-42的“撕裂布”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一个刚从溃兵里收编的机枪手,因为没稳住枪身,被后坐力掀翻在地,枪托磕在石头上,发出“哐当”一声。
钱炮走过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怂包!这点劲都没有,还想打鬼子?给老子爬起来再练!”
那士兵红着脸爬起来,重新架好机枪,咬着牙扣动扳机。
这次他把肩膀死死顶住枪托,虽然震得胳膊发麻,子弹却稳稳地落在靶标上。钱炮这才点点头,转身去指导下一个人。
炮兵阵地在盆地西侧的山坳里,三十多门火炮像钢铁巨人般矗立着。
105毫米榴弹炮的炮管指向天空,炮身上的铜制部件被擦得锃亮;75毫米反坦克炮则炮口低伏,对着远处用草垛堆成的“坦克靶”;迫击炮阵地前,士兵们正练习快速装填,炮弹从炮口滑入的“咻”声和落地的“嘭”声此起彼伏。
“标尺上调两度!方位角偏左半分!”炮兵团的一个老兵正给新兵示范,他手里的指挥旗一挥,炮手们立刻调整炮身,动作麻利得像早就演练过千百遍。
随着老兵一声“放”,一发炮弹拖着尾焰飞出,准确落在百米外的草垛上,炸开的草屑像绿色的烟花般散开。
“好!”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
那老兵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那是在上海会战中被弹片崩掉的。“记住了,炮是咱的第二条命,得摸透了它的性子!”
医疗棚后的空地上,李梅和春丫正带着上百个医护人员练射击。
她们穿着白大褂,手里的Kar98k比男兵的要轻些,却依旧让不少姑娘的胳膊震得发红。
一个叫小莲的护士刚打了三发,就疼得眼圈发红,春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别急,手腕要稳,肩膀放松,把力气用在腰上,春丫亲自示范,枪身纹丝不动,子弹稳稳钻进靶心。
“院长,咱们当护士的,也要打这么准吗?”小莲揉着胳膊问。
“当然。”春丫把枪递给她,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要是遇到鬼子偷袭,咱们得能保护自己,还得能保护伤员。
她指着远处正在练刺杀的男兵,你看他们多卖劲,咱们也不能落后。
后勤人员的训练场地在粮仓旁边。
李发财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军装,正笨拙地趴在地上,手里的毛瑟手枪“砰砰”地响,子弹却全打在了靶标旁边的土坡上。
“他娘的,这玩意儿比算盘难使多了!”他骂了一句,重新瞄准,旁边的伙夫们笑得前仰后合,却被他一瞪眼吓得赶紧练枪。
“都给我好好练!”李发财吹了吹枪口的烟,师长说了,不管是做饭的还是喂马的,枪法都得过关!谁要是拖后腿,老子扣他的肉吃!
这话一出,伙夫们练得更起劲了,毕竟谁也不想错过每天那碗香喷喷的红烧肉。
中午开饭时,伙房飘出的肉香能传到三里外。
每个士兵的搪瓷碗里,都堆着冒尖的白米饭,上面盖着一大块炖得酥烂的红烧肉,肥油顺着碗沿往下淌。
负责送饭的伙夫推着小车,车上还放着一桶桶热气腾腾的蛋花汤,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
“今天的肉炖得够味!”一个士兵咬着肉,含糊不清地说,比俺老家过年吃的还香!
“那是!”旁边的伙夫得意地说,李部长说了,每天杀两头猪,保证弟兄们顿顿有肉吃!晚上还有牛奶呢!
士兵们的笑声混着碗筷的碰撞声,在阳光下散开。
吴邪端着碗,坐在一个伤兵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踏实得很。
这伤兵是在松江战役中丢了条腿的,刚来时整天唉声叹气,现在却捧着碗,边吃边跟旁边的人说:“等老子伤好了,非得去机枪连,把小鬼子的飞机打下来不可!”
十多天的时间,像一把淬火的钢刀,慢慢磨去了这支队伍身上的疲沓和惶恐。
队列越来越整齐,脚步声能惊起山坳里的飞鸟;射击越来越精准,不少新兵的成绩甚至超过了老兵;炮兵们能凭着感觉调整炮位,误差不超过十米;就连最胆小的护士,也能三发子弹打中两发。
这天傍晚,吴邪让各旅进行汇报他们成果。
第一旅的队列走过时,四千多人的脚步声汇成一个节奏,钢盔上的反光连成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
第二旅的射击表演更是精彩,士兵们趴在地上,枪响靶落,三十米外的酒瓶被打得粉碎。
炮兵团的压轴表演最震撼,八门105毫米榴弹炮齐射,远处的靶场顿时腾起八朵蘑菇云,烟尘散去后,靶标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坑。
表演结束后,吴邪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队伍。
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了当初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锐利。
这不再是一群被打散的溃兵,而是一支真正能打仗、敢打仗的劲旅。
“弟兄们!”吴邪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遍全场,“你们做得很好!但记住,训练不是目的,是为了能在战场上活下去,能把小鬼子打回老家去!”
“打回老家去!”三万多人的呐喊声震得山摇地动,连湖面上的水都泛起了涟漪。
夕阳西下时,士兵们扛着枪往回走,嘴里哼着新编的军歌:“铁拳师,硬如钢,保家卫国上战场……”歌声里没有了悲伤,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豪气。
吴邪站在高台上,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清楚,这支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他从怀里掏出怀表,打开盖子,里面的照片上,是上海会战中牺牲的弟兄们。
“等着吧,”他低声说,咱们很快就能替你们报仇了。
远处的山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只有训练场上的弹壳,在夕阳的余晖里,闪着冰冷而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