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城墙上的探照灯光柱像昏聩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无力地扫动。
城墙内侧,日军哨兵缩在碉堡里,搓着冻僵的手呵气,靴底在结冰的地面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他们不知道,城外两里地的沟壑里,新一军的工兵连正借着枯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勘察那条被栓柱提及的排水沟。
“沟宽约一米二,水深没到膝盖,淤泥厚得能陷住脚。”工兵班长老张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图,嘴里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风里,最关键的是中间有段垮塌,需要临时架木板才能过人。
身后的栓柱蹲在地上,手指戳着草图上的一个拐点:“过了这个弯就是城根下,鬼子在上面盖了间小棚子,住着两个哨兵,不过这时候多半在打盹。”
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着,“我上个月偷偷排污水时摸过点,棚子的木板薄得很,一枪就能打穿。”
赵刚趴在沟沿上,透过望远镜观察城墙。
砖缝里嵌着的铁丝网结了层薄冰,炮楼顶层的机枪口黑洞洞的,像蛰伏的毒蛇。
他回头对身边的通讯兵说:“让重炮先轰城墙两侧的炮楼,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工兵连趁乱从排水沟突入,打掉城根的哨兵,再用炸药炸开一段城墙,给坦克开道。”
通讯兵刚要起身,却被赵刚拽住:“告诉炮兵,炮弹往高处打,别伤着城里的老百姓。”
凌晨五点,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30门重炮突然轰鸣起来。
这一次的炮弹没有直奔城墙,而是带着尖锐的呼啸掠过城头,精准地砸在东西两侧的炮楼上。
东侧炮楼的顶层瞬间被掀飞,机枪手连人带枪被抛到半空,残骸像断线的风筝般坠落;西侧炮楼的射击孔被直接命中,炮弹在内部爆炸,砖石碎片混着日军的惨叫喷溅而出。
“八嘎!他们想炸塌炮楼!”城墙上的日军指挥官嘶吼着,挥舞着指挥刀下令,“把所有机枪都调到两侧!快!”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城墙根下的那间小棚子。
工兵连的战士们正踩着临时架起的木板,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排水沟。
冰冷的泥水浸透棉裤,冻得人骨头生疼,却没人发出半点声响。
老张第一个爬上沟岸,手里的冲锋枪已经上了膛,他对着棚子的方向打了个手势,两个战士立刻迂回过去。
“噗嗤!”
刺刀穿透木板的声音轻得像撕纸,棚子里的哨兵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老张冲进去检查,确认两人已断气,才对着沟里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后续战士陆续上岸,迅速在城根下隐蔽,炸药包被小心地靠在墙砖上,导火索被剪成统一的长度。
“重炮准备延伸射击,压制城内日军!”赵刚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城外的重炮再次怒吼,这一次的炮弹越过城墙,落在城内的日军营房区。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睡梦中的日军被惊醒,穿着睡衣就往外冲,却被密集的炮火炸得人仰马翻。
“就是现在!”老张点燃导火索,滋滋作响的火花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他拽着战士们往后退了数米,紧紧捂住耳朵。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大地发颤,城墙被炸开一个丈宽的缺口,砖石碎片像喷泉般涌起,又带着呼啸落下。
缺口处的日军哨兵被气浪掀飞,身体撞在对面的民房墙上,缓缓滑落在地,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装甲营跟我上!”赵刚站在坦克炮塔上,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
30辆坦克轰鸣着冲过开阔地,履带碾过结冰的土地,在身后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最前面的坦克对着缺口处残余的日军一阵扫射,曳光弹像金色的鞭子,将试图封堵缺口的士兵成片扫倒。
城内的日军试图组织抵抗,他们架起九二式重机枪,对着缺口疯狂扫射,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无法阻止钢铁洪流的推进。
一个日军军官举着军刀嘶吼着冲锋,被坦克炮直接命中,整个人瞬间化为一团血雾。
“下车清剿!”赵刚跳下车,冲锋枪在手里稳稳端着。
步兵们紧随其后,贴着墙壁前进,枪口警惕地指向两侧的街巷。
巷战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百姓的哭喊声、日军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混乱而惨烈的画面。
一家杂货铺的门板突然被撞开,三个日军举着刺刀冲出来,为首的正对着一个缩在柜台下的老太太狞笑。
“砰!砰!”两声枪响,最前面的日军眉心中弹,后面两个被侧面冲来的战士扑倒在地,刺刀瞬间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大娘,快躲起来!”战士扶起老太太,将她推进地窖,又在地窖口堆上杂物,“等枪声停了再出来。”
老太太攥着战士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孩子,小心啊……”
这样的场景在唐山的街巷里不断上演。
日军依托熟悉的地形负隅顽抗,有的躲在屋顶往下扔手榴弹,有的藏在民房里放冷枪,甚至有伤员拉响手雷与冲进来的战士同归于尽。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发现百姓早已悄悄挪走了垫脚的木凳,或是在他们藏身的柴房门口撒了草木灰,留下清晰的脚印。
“团长,西南角发现日军弹药库!”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喘息,“他们好像在往里面搬炸药,想炸掉它!”
赵刚心头一紧,弹药库要是爆炸,周围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他对着对讲机大喊:“侦查连带爆破筒过去,强行突入!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弹药库!”
侦查连的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冲向弹药库,老张第一个冲到门口,用爆破筒炸开铁锁,闪身进去时,正看到一个日军举着打火机要点燃炸药包。
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两人抱着滚在地上,老张死死按住对方拿打火机的手,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进日军的肋下。
“快!把炸药搬出去!”老张捂着流血的胳膊大喊,战士们立刻涌进来,七手八脚地将炸药包搬到安全地带。
仓库角落里,十几个被抓来搬运弹药的民夫缩在那里,看到战士们,眼里瞬间燃起希望的光。
“别怕,我们是新一军!”一个战士笑着说,递过去几瓶水,“等清理完残敌,就送你们回家。”
上午九点,唐山城内的枪声渐渐稀疏。
赵刚站在十字街口的钟楼旁,看着战士们押着俘虏走过,百姓们终于敢走出家门,有的帮着抬伤员,有的给战士递水,还有个剃头匠支起摊子,要给战士们免费理发。
“团长,统计出来了,共歼灭日军3800余人,俘虏600多,缴获步枪3200支,炮弹3000发。”参谋递上统计报表,声音里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就是咱们也有伤亡,牺牲了120名战士,重伤70人。”
赵刚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一处废墟上,那里原本是间茶馆,刚才的巷战中被炮弹击中,掌柜的一家三口都没跑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对参谋说:“让后勤处统计一下百姓的损失,所有损毁的房屋都登记在册,等战事平息,咱们拨款给他们重建。”
正说着,栓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团长,这是俺家孩子藏的,说给你们尝尝。他爹……他爹要是能看到今天,肯定高兴。”
赵刚接过糕点,入手还有些温热,他知道这大概是家里最金贵的东西了。
“替我谢谢孩子。”他拍着栓柱的肩膀,“等打下北平,让孩子们都能安安稳稳上学,不用再躲鬼子了。”
栓柱用力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唐山失守的消息传到北平,冈村宁次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弥漫着烟味和汗味,参谋们低着头,没人敢看他铁青的脸。
地图上,代表新一军的蓝色箭头已经直指天津,像一把锋利的刀,随时可能切断北平与海上的联系。
“天津还有多少兵力?”冈村宁次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只有一个旅团,而且大半是新兵。”一个参谋硬着头皮回答,“昨晚收到消息,敌人已经包围了天津外围的杨柳青,怕是……怕是守不住。”
“守不住也要守!”冈村宁次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天津要是丢了,北平就是死地!给华中发电,让他们无论如何派两个师团过来!再给大本营发报,请求海上支援,就算用军舰撞,也要把弹药送进天津港!”
他心里清楚,这些命令多半是徒劳。
从东北撤出来的关东军被国军牵制在山东,根本抽不出兵力;海上有新一军的潜艇游弋,军舰连靠近都难。但他不能认输,至少不能在气势上输。
消息传到重庆,委员长正在批阅文件。
戴笠站在一旁,看着他在战报上签下名字,犹豫着开口:“委员长,新一军拿下唐山后,兵锋直指天津,看样子是想切断北平日军的退路。要不要让华北的部队配合一下?”
委员长放下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配合?怎么配合?汤恩伯的部队还在沧州磨蹭,说是遇到日军阻击,实则是在观望。”
他冷笑一声,让他们看着吧,等吴邪打下北平,看他还能不能这么风光。
戴笠没接话,他知道委员长心里的别扭——既希望新一军能重创日军,又怕这支异军突起的力量威胁到自己的统治。
长春指挥部里,吴邪正看着唐山送来的战报。
赵刚在电报里详细描述了百姓的支持,说有个老汉为了给部队带路,活活冻死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画了路线的羊皮纸。
“百姓是水,军队是舟啊。”吴邪感叹着,将电报递给雷战,“告诉赵刚,拿下天津后不要急着进攻北平,先肃清周边的日军据点,把补给线稳固好。另外,让女子亲卫团渗透进北平,摸清日军的布防,尤其是军火库和粮仓的位置。”
雷战点头:“空军已经侦查过,北平城内的日军正在加固城防,还抓了不少百姓当民夫,咱们得想办法把百姓救出来。”
“让苏青的小队想办法。”吴邪说,“她们最擅长这个,告诉她们,安全第一,不要硬碰硬。”
傍晚的唐山城,炊烟袅袅升起。
新一军的炊事班在街边支起大锅,煮着缴获的大米和百姓送来的白菜,香味飘出老远。
孩子们围着坦克转圈,好奇地摸着冰冷的装甲,战士们笑着把他们抱上炮塔,教他们认上面的红五星。
一个断了腿的老兵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他想起半年前在东北时,也是这样的场景,百姓们围着部队,像亲人一样嘘寒问暖。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支军队一定能打胜仗。
赵刚站在城楼上,望着通往天津的公路。
夕阳的余晖将路面染成金色,后续部队正沿着这条路源源不断地开来,卡车、坦克、步兵方阵,像一条长龙,在平原上缓缓蠕动。
“通知各部队,明天拂晓出发,目标天津。”他对着对讲机下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夜色渐深,唐山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犬吠。
赵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士,想起老汉冻僵的手,想起孩子们好奇的眼睛。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牺牲,但只要身后有百姓的支持,他们就永远不会倒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桌上的地图上,天津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
赵刚起身,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明天,又是新的征程,而这征程的前方,是千万百姓期盼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