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戛然而止,管壁蓝光熄灭,只留下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墨非和阿信僵在原地,心脏仿佛被那只冰冷晶化的金属义手紧紧攥住,血液几乎冻结。
钟楼废墟……凌霜的齿轮……那只诡异的手……
“不……不可能……”墨非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颤抖,“那丫头……命硬得很……她一定……”
他的话哽在喉咙里。那幅景象太过真实,那枚旋转的、散发着微弱银光的齿轮,他绝不会认错!那是凌霜从不离身、甚至能与之共鸣的存在!如今却孤零零地躺在废墟中,被那只不祥的手觊觎!
阿信蜷缩着,身体因恐惧和虚弱而微微发抖,那只正常的左眼中充满了无助:“……我们……怎么办?凌霜姐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两人淹没。他们自身难保,强敌环伺,时空混乱,如今最大的精神支柱似乎也已崩塌。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时——
嗡……
墨非怀中,那枚刚刚冷却下去的栀子花金属牌,再次轻微地震动起来,并且散发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和而持续的热度。不再是危机下的爆发性共鸣,而更像是一种……沉稳的、带着抚慰意味的脉搏。
同时,阿信那只缠着布的右眼窝深处,也再次传来极其细微的、冰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再是不稳定的狂躁,而是如同呼吸般一起一伏,与金属牌的温热脉搏隐隐呼应。
【……尚未……熄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涟漪,轻轻拂过两人的脑海。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的情感与信息流,带着凌霜那特有的、冷静中蕴含坚韧的质感,却又无比虚弱,【……齿轮……是‘坐标’……亦是‘诱饵’……小心……‘拾荒者’……】
“凌霜?!”墨非猛地跳起来,又惊又喜,压低声音急切地对着空气问道,“你还活着?!你在哪?!刚才那景象是怎么回事?!”
【……时间……混乱……我的感知……也……支离破碎……】凌霜的意念断断续续,仿佛在巨大的干扰中艰难维持,【……钟楼景象……是‘过去’……亦是‘可能’……玄晦……崩解时……时空……重叠……产生的……碎片……】
墨非和阿信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景象是时空碎片,并非正在发生,但那只手和齿轮却是真实的威胁。
【……‘拾荒者’……监正的……清道夫……专门……收集……时空异常点……散落的……‘有用’碎片……】凌霜的意念继续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警惕,【……它们……被我的齿轮……吸引……必须……在它们……彻底锁定……前……移动……】
“移动?怎么移动?我们去哪救你?”墨非急道。
【……不……不是救我……】凌霜的意念带着一丝决绝,【……我仍在……‘坠落’……身处……时空乱流……深处……暂时……安全……也……极度危险……】
【……你们……必须活下去……找到……‘辰’……留下的……真正‘后手’……】
“辰?那个老头不是已经……”墨非愣住。
【……老师……的计算……从不止……一步……】凌霜的意念中充满了对导师的复杂情感,【……他预见了……循环的崩溃……预见了……监正的‘收割’……】
【……‘星枢之眼’……不仅是钥匙……更是……‘信标’……引导向……他最终的……‘遗产’……】
阿信猛地捂住依旧隐隐作痛的右眼,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触动了。
【……阿信……】凌霜的意念专注转向少年,【……你的眼睛……融合了……‘星枢’碎片……和‘母亲’的……悲鸣……你能‘看到’……那条路……】
【……跟随……指引……不要……相信……‘千瞳’……的……任何景象……】
就在这时,凌霜的意念突然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它们’……又来了……这次的……不一样……】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罕见的急促,【……记住……齿轮……若被夺走……一切……皆休……若……】
她的意念如同被强行掐断,骤然消失!
金属牌的热度迅速消退,阿信右眼的微光也再次黯淡下去。
“凌霜!凌霜!”墨非焦急地低喊了几声,却再无回应。
管道中再次只剩下死寂,以及两人沉重的心跳声。
“‘拾荒者’……‘不一样’的……”墨非咀嚼着凌霜最后的话语,脸色无比凝重。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阿信,又看了看手中那枚似乎平凡无奇的金属牌。
不能坐以待毙!
凌霜还活着,还在挣扎,并且为他们指明了方向——找到辰留下的真正后手!而阿信,是找到这条路的关键。
“小子,”墨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负面情绪,眼中重新燃起属于街溜子的那股韧劲和狠劲,“怕不怕?”
阿信看着墨非眼中那熟悉的光芒,仿佛也找到了一丝勇气,用力摇了摇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好!”墨非咧嘴,扯出一个不算好看却充满生命力的笑容,“那咱们就去看看,辰老头到底还藏了什么好玩意儿!你指路,老子开路!”
阿信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将意识集中在那只奇异疼痛的右眼上。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看”那些庞杂混乱的信息流,而是努力去感受凌霜所说的“指引”,去感受那可能与“星枢之眼”同源的、辰老师留下的“信标”频率。
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牵引感”,从管道深处某个方向传来。
“那边……”阿信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生物结痂更加厚重、气息更加古老沉滞的管道深处。
墨非背起他,毫不犹豫地迈入了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
与此同时,钟楼废墟。
景象并非完全虚幻。在玄晦崩解、时空乱流爆发的最初那一刻,时间的褶皱确实在此地重叠,呈现出了短暂而真实的“可能性”投影。
真实的钟楼遗址,此刻已被大面积的暗紫色晶体覆盖、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丑陋的水晶瘤,生长在星槎坊破碎的基盘上。狂暴的时空能量和晶化污染在此地形成了致命的旋涡,寻常生物根本无法靠近。
然而,就在这片死亡之地,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立着。
它身形高瘦,覆盖着陈旧破损的灰色长袍,但袍袖下露出的右手,却并非血肉,而是那只在景象中出现过的、覆盖着暗紫色晶体、结构却精密无比的金属义手。
它的面部笼罩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两点微弱的、仿佛即将熄灭的红色光点,在阴影深处缓缓闪烁。
它微微抬起那只晶化义手,手心中,一枚生锈的齿轮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的、抗拒的银光——正是凌霜的那枚齿轮!但它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着,无法逃脱。
【……残留的……‘星枢’权限……以及……‘基盘’协议的……气息……】一个冰冷、滞涩、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直接的意念扩散,【……目标个体‘亥时-零七’……已确认……坠入时空乱流深层……坐标模糊……难以直接捕获……】
它,正是凌霜口中的“拾荒者”。监正麾下,负责收集时空异常碎片的高级工具。
【……优先级变更……】“拾荒者”继续冰冷地分析,【……齿轮……作为‘信标’……及‘权限密钥’……价值提升……】
【……执行第二指令……护送‘物品’……返回‘沉渊’……进行深度解析……及……逆向追踪……】
它握着齿轮,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危险的废墟。
然而,就在它转身的刹那——
它的动作,猛地停滞了一瞬。
那只晶化的金属义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兜帽阴影下,那两点红色的光点,极其短暂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接触不良的灯丝。
一个极其模糊、破碎、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带着无尽痛苦和挣扎的意念碎片,挣扎着穿透了层层冰冷指令的封锁,微弱地回荡:
【……霜……儿……】
这声低语微不可闻,瞬间便被更加冰冷的指令流淹没。
“拾荒者”恢复了绝对的动作,红色的光点稳定下来,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了身边一个悄然打开的、扭曲的时空裂缝,消失不见。
只有那声破碎的低语,如同幻觉,消散在充满晶化尘埃的风中。
……
阈间回廊深处。
墨非背着阿信,在那微弱“指引”的带领下,艰难前行。周围的生物质结痂越来越厚重,形态也越来越奇异,仿佛真的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化石血管之中。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时间流逝的感觉变得更加缓慢而怪异。
阿信右眼的刺痛感时而加剧时而缓解,指引的方向也在不断微调,似乎那“信标”的位置本身就在某种流动或隐藏状态。
“妈的,这鬼地方到底有多深……”墨非喘着粗气,感觉体力消耗极大。
突然,阿信猛地抓紧了他的衣服:“等等!前面……有东西!”
墨非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前方。
管道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前方是一个更加开阔的、仿佛巨大腔室的空间。腔室的中央,并非什么高科技设备,而是一个由无数枯萎的、增生的、甚至开始部分晶化的生物质神经索纠缠而成的、巨大无比的茧。
那茧的表面,不时有微弱的、不同颜色的能量流光掠过,时而幽蓝如“星枢”,时而暗紫如混沌,时而又是某种古老的、温暖的黄光。
而阿信感受到的那股“指引”的源头,就清晰地指向那个巨大的、诡异的茧!
“就在……那里面……”阿信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恐惧。
墨非皱眉,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试图看清。
就在他靠近那巨茧约十步距离时——
巨茧的表面,那些枯萎的神经索突然微微蠕动起来!紧接着,一片区域的神经索如同幕布般向两侧滑开,露出了茧内部的部分景象——
那里面,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古老款式、早已破损不堪的偃师长袍的老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如同沉睡,身体被无数细微的、依旧存活的生物质神经索连接着,悬浮在茧的中心。
他的面容……竟然与辰老师有七八分相似!但却更加苍老,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在他的眉心处,一枚结构复杂无比、不断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柔和温暖黄光的晶体,正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
那枚晶体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墨非怀中的金属牌微微发热,更让阿信的右眼产生了强烈的、既痛苦又渴望的共鸣!
【……检测到……同源……‘星髓’……】阿信的意识中再次响起那冰冷的机械重音,但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申请……链接……获取……完整‘地图’……】
“地图?”墨非一愣。
就在这时,那沉睡的老人,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嘴唇,没有张开,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尽温和与悲伤的意念,直接回荡在两人的脑海:
【……后来的……继承者啊……】
【……你们……终于……找到了……我这把……老骨头……】
【……我是……‘辰’……亦非……‘辰’……】
【……我是他……留在……时间之外的……一缕……‘回声’……】
【……等待你们……已久……】
巨茧的光芒缓缓流转,仿佛一只即将苏醒的古老眼睛。
辰的“回声”?留在时间之外的“遗产”?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墨非和阿信,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他们并不知道,在阈间回廊的入口处,那道之前被他们撞破的、本已缓慢修复的晶化壁障,正在被一种新的、更加冰冷的力量……强行溶解。
几个沉默的、眼中闪烁着幽紫色光芒的、造型与“黯骸猎手”相似却更加精良的“拾荒者”,正迈着绝对统一的步伐,缓缓踏入这片古老的回廊。
它们的传感器,牢牢锁定了腔室中那巨茧散发出的、独特的能量波动。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