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海棠花正值盛期,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缀满了枝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得庭院小径像盖了层薄雪。小芽穿着沈薇新缝的浅粉色襦裙,梳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发梢系着鹅黄丝带,正蹲在海棠树下,小心翼翼地把落在石桌上的花瓣捡起来,一片片放进沈砚给她雕的冰制小篮子里。
“小芽,慢点儿捡,别冻着小手。” 沈砚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块暖玉,正细细打磨着。他刚处理完侯府重建的收尾事宜,后背的伤口虽已结痂,却还不能太过用力,便趁着闲暇,想给小芽再雕一只冰兔子 —— 上次在幽冥山脚下雕的那些,都分给了百姓家的孩童,小芽自己的那只,被她宝贝地放在枕边,连睡觉都要搂着。
小芽抬起头,露出一口小小的乳牙,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小手举着冰篮子晃了晃:“哥哥,你看!小芽捡了好多海棠花,姐姐说要做海棠花酱,还要给我做海棠酥!”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孩童特有的清甜,像浸了蜜的泉水。
沈砚放下手中的暖玉,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呵了口气:“傻丫头,冰篮子凉,怎么不用竹篮?”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小兔子的暖帕,仔细地裹在小芽的手上,“以后捡花瓣用这个垫着,不然小手该冻红了。”
小芽乖乖地任由他包裹,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因为冰篮子好看呀,像哥哥雕的冰兔子一样亮晶晶的。”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暖帕,上面的小兔子绣得栩栩如生,眼睛是用胭脂点的,红通通的,格外可爱,“哇,哥哥,这帕帕上的小兔子和我的冰兔子好像呀!是哥哥绣的吗?”
沈砚耳根微微泛红,轻咳了一声:“是…… 是让绣娘照着冰兔子的样子绣的,你要是喜欢,以后哥哥再给你绣别的。” 他一个常年舞刀弄枪的武将,哪里会做针线活,不过是昨晚熬夜画了图样,又叮嘱绣娘务必绣得可爱些,没想到小芽这么喜欢。
小芽开心地拍手,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喜欢!小芽最喜欢哥哥了!” 说着,她踮起脚尖,在沈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带着海棠花香的浅浅印子。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声音放得极轻:“哥哥也最喜欢小芽。”
不远处,沈薇正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刚做好的海棠花小点心,粉白的外皮上点缀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小芽,沈砚,快过来尝尝姐姐做的海棠酥,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小芽一听有好吃的,立刻拉着沈砚的手跑了过去,脚步轻快得像只小蝴蝶。她跑到廊下,仰着小脸看着托盘里的点心,眼睛亮晶晶的,咽了咽口水,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转头问:“姐姐,冰恒爷爷和娘亲呢?我们要等大家一起吃对不对?”
“我们小芽真懂事。” 沈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冰恒爷爷在书房整理古籍,娘亲在厨房看着炖着的银耳羹,等会儿就来。” 她说着,拿起一块海棠酥,递到小芽嘴边,“先给我们小芽尝一块,就一块哦。”
小芽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酥软的外皮在嘴里化开,带着淡淡的海棠花香和清甜的豆沙馅,味道好得让她眼睛都亮了。“哇!好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说,小脸上满是满足,又拿起一块,踮着脚递给沈砚,“哥哥,你也吃!”
沈砚笑着接过,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和记忆里母亲做的味道很像,只是多了几分沈薇独有的细腻。他看向沈薇,眼里满是欣慰:“姐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沈薇脸颊微红,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跟着娘亲学的,比起娘亲还差得远呢。”
正说着,苏婉娘端着一碗温热的银耳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头上仅插着一支玉簪,气质温婉娴静,经过这几日的休整,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娘亲!” 小芽立刻扑过去,抱住苏婉娘的腿,仰着小脸说,“姐姐做的海棠酥超好吃的,娘亲快尝尝!”
苏婉娘笑着蹲下身,接过沈薇递来的海棠酥,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确实好吃,薇儿越来越能干了。” 她看向沈砚,“府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后背的伤要不要再让冰恒先生看看?”
“都处理完了,娘亲放心,伤口已经好多了。” 沈砚说道,“冰恒先生说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了。”
苏婉娘点了点头,又看向小芽,眼神里满是疼爱:“小芽这几日也累坏了,要不要去午睡一会儿?等醒了,娘亲带你去逛集市,买你最想吃的糖画。”
小芽摇了摇头,把嘴里的海棠酥咽下去,小声说:“小芽不困,小芽想等冰恒爷爷一起吃点心,还要和哥哥姐姐一起雕冰兔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小芽想等着那些百姓家的小朋友来玩,昨天说好要教他们折兔子灯的。”
苏婉娘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呀,总是想着别人。”
正说着,府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丫鬟的阻拦声和一个尖利的女声。沈砚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的家丁连忙应声,快步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家丁便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有些为难:“少爷,小姐,夫人,外面来了几位客人,说是…… 说是夫人的远房堂姐,带着家人来拜访。”
“远房堂姐?” 苏婉娘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微蹙起,“是苏表姐?她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沈薇也有些惊讶:“娘亲,这位苏表姐是……”
“她是你外祖父家那边的亲戚,早年嫁去了邻县,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联系。” 苏婉娘叹了口气,“我听说她丈夫好赌,家里日子过得不太好,以前就总爱向亲戚们打秋风,没想到这次会找到侯府来。”
小芽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娘亲,什么是打秋风呀?是要去院子里吹秋风吗?”
众人被她天真的问话逗得笑了起来,沈砚耐心地解释道:“打秋风就是…… 就是有些人会借着亲戚的关系,来家里要点东西,或者蹭吃蹭住。”
小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眉头微微皱起:“可是,亲戚之间不是应该互相帮忙吗?就像我们帮百姓们一样?”
沈砚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多说 —— 有些人心底的贪婪,不是三言两语能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清楚的。
“既然来了,总归是亲戚,不能拒之门外。” 苏婉娘沉吟片刻,说道,“让他们进来吧,安置在西跨院,嘱咐下人好生招待,但也别太过纵容。”
家丁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便领着一男一女和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那女子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桃红色襦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眼角的精明和贪婪。她身后的男子身材瘦小,眼神躲闪,看起来有些怯懦。那个小男孩则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青色衣服,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拨浪鼓,眼神里满是好奇,却又带着一丝警惕。
“婉娘妹妹!可算见到你了!” 苏表姐一见到苏婉娘,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快步走上前,想要拉她的手,却被苏婉娘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苏婉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说道:“表姐一路辛苦,快请坐。”
沈薇连忙让人搬来椅子,又让人上了茶和点心。小芽看着那个小男孩,好奇地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块海棠酥,递了过去:“你好呀,我叫小芽,这个给你吃,可好吃了!”
小男孩警惕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表姐,见苏表姐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海棠酥,小声说了句:“谢谢。”
苏表姐的目光在侯府庭院里扫了一圈,看到庭院里精致的摆设、盛开的海棠花,还有沈砚身上华贵的玄色劲装,眼睛都亮了。她搓了搓手,笑着说:“婉娘妹妹,你这侯府可真气派!沈砚如今成了侯府少爷,真是有出息!还有薇儿,长得这么标志,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
她的话里带着刻意的奉承,听得沈薇有些不自在。沈砚则面色平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接话。
苏表姐见没人搭话,也不尴尬,继续说道:“婉娘妹妹,不瞒你说,这次我们来,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姐夫他…… 他最近运气不好,赌输了些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这孩子,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却连个学堂都进不起。” 她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我想着,咱们是亲戚,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饿死吧?”
苏婉娘皱了皱眉,沉声道:“表姐,赌博本就不是正经事,当务之急是让姐夫戒赌,找份正经营生。至于孩子读书,若是表姐不嫌弃,侯府的私塾可以让他进来旁听。”
“哎呀,婉娘妹妹,你真是太好了!” 苏表姐立刻破涕为笑,“不过,这私塾的束修…… 还有家里的开销……” 她话锋一转,又开始哭穷。
沈砚放下茶杯,语气冷淡地说:“表姐放心,束修的事不用操心。至于家里的开销,我会让人给表姐准备一些银两,足够你们一家生活一段时间。只是,我希望姐夫能痛改前非,不要再沾染赌博。”
“一定一定!” 苏表姐连忙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沈砚少爷真是大方!我就知道你们侯府不会不管我们的!”
小芽看着苏表姐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有些不解地拉了拉沈薇的衣角,小声问:“姐姐,表姑为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呀?她是不是不舒服?”
沈薇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没有,表姑只是太高兴了。” 她心里却有些无奈 —— 这位苏表姐,一看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发。
就在这时,小芽脖子上的温养玉突然微微发热,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蓝白色光晕。她皱了皱小鼻子,朝着府门外的方向望了望,小声说:“姐姐,小芽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
沈砚和沈薇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沈砚起身走到门口,朝着外面望去,却没看到任何人影。他眉头紧锁 —— 刚才小芽的感知,绝不会错。经历了幽冥山的事,他知道小芽的感知力远超常人,能察觉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危险。
“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沈薇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沈砚摇了摇头:“不好说。这段时间,我们刚平定幽冥王的叛乱,难免会有残余的邪物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窥探。” 他转头对身边的家丁说,“加强府内外的戒备,密切关注来往的陌生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上报。”
“是,少爷!” 家丁连忙应声而去。
苏表姐没察觉到这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家里的困难,想要再多要些银两和绸缎。小芽却没心思听了,她紧紧握着沈砚的手,小脸上满是认真:“哥哥,那个人好像…… 好像不怀好意。”
沈砚低头看着她,眼神坚定:“别怕,哥哥会保护好你,保护好侯府的。”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侯府墙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个穿着青色长衫、气质温润的男子正站在那里,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庭院里的小芽身上,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心思。他身边的小厮低声问道:“先生,我们要不要现在过去拜访?”
先生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急。苏表姐这颗棋子刚送上门,让她先闹一闹,我们再静观其变。” 他的目光在小芽身上停顿了片刻,又看向沈砚和沈薇,“这侯府的水,是该搅一搅了。”
说完,他转身悄然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庭院里,苏表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小芽却已经没了耐心,拉着沈砚的手,小声说:“哥哥,小芽想去找冰恒爷爷了,我们去雕冰兔子好不好?”
沈砚点了点头,对着苏婉娘和沈薇说:“娘亲,姐姐,我带小芽去书房找冰恒爷爷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苏婉娘点了点头:“去吧,照顾好小芽。”
沈砚牵着小芽的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小芽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说话的苏表姐,小声对沈砚说:“哥哥,小芽不喜欢表姑,她看小芽的眼神,像要把小芽的冰兔子抢走一样。”
沈砚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顶:“那我们把冰兔子藏好,不让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