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的辘轳吱呀转动,周砚踩着梯子往下放绳,绳端系着的油灯在井壁投下晃动的光,照亮了层层叠叠的青苔。林默攥着拓片,指尖反复摩挲“井中石匣”四个字,耳边仿佛又响起爷爷的声音:“默儿怕黑,等你能独自下井了,就把石匣给你。”
那时候他总耍赖,说井里有妖怪,爷爷就笑着拧他的耳朵:“有爷爷在,妖怪也得绕着走。”如今爷爷不在了,他却莫名生出股勇气,抓过绳梯的手稳得很。
“我先下。”玄影突然开口,把桐油桶往周砚怀里一塞,“我爹说过,下井得先探虚实,井壁的砖缝里可能藏着毒蝎。”他说话时已经系好了安全绳,腰间别着把短刀——是前几日周砚送他的,说“防身用,别总拿修弩箭的家伙当武器”。
林默想拦,却被周砚按住肩膀。“让他去,”周砚低声道,“他心里那点疙瘩,得自己解开。”
玄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井口,绳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丫丫举着观星镜,镜片反射的光斑始终跟着他,像只引路的萤火虫。“左边第三块砖是松的!”她突然喊道,“观星镜照出是空的!”
井下传来玄影的回应:“看见了,里面没东西,就是块老砖。”
半盏茶后,玄影探出头来,脸上沾着点青苔,眼神却亮了:“下面有个石盖,刻着守石人的花纹,得四个人才能抬开。”
周砚立刻招呼林默:“搭把手,我数一二三。”丫丫也想凑上前,被林默按住:“你在上面守着,递东西。”
四人合力将石盖抬开时,一股混着泥土和檀香的气息涌了上来。石匣就躺在井底的凹槽里,黄铜锁上刻着北斗七星,和苏先生给的星图严丝合缝。林默掏出那把爷爷留下的铜钥匙,插进锁孔时,指腹突然传来熟悉的震颤——和小时候爷爷教他开祠堂门锁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咔嗒”一声,锁开了。石匣里铺着块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三枚令牌,分别刻着“悬空”“北塔”“落星”的字样,令牌边缘镶嵌的星髓石在油灯下泛着柔光。绒布底下还压着张字条,是爷爷的笔迹:“守石人守的不是石,是人。三牌聚,人心齐,方得始终。”
玄影的手指轻轻抚过“落星”令牌,那上面的纹路和他家传的弩箭花纹如出一辙。“我爹说,我爷爷曾是落星谷的守石人,后来被奸人所害……”他声音发颤,“原来不是传言,是真的。”
周砚拿起“北塔”令牌,上面的齿轮纹让他想起修复的星轨铜盘:“难怪北塔的齿轮总坏,是等着新的守石人来修。”
林默握着“悬空”令牌,指尖的暖意顺着血脉蔓延。他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守石人成了孤家寡人。”那时不懂,此刻看着身边的周砚、丫丫,还有眼眶泛红的玄影,突然就懂了——所谓守石,守的从来不是冰冷的石头,是一起扛过事、交过心的人。
“上来了!”丫丫在井口喊,声音带着雀跃,“苏先生说今晚有流星雨,就在落星谷!”
四人合力把石匣抬上井台,玄影主动找来块石板盖住井口,动作利落得像做过千百遍。林默看着他,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玄影的爷爷曾是他的搭档,后来因误会反目,临终前还攥着半块断裂的令牌。
“玄影,”林默把“落星”令牌递给他,“这该是你的。”
玄影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像被风吹动的水面。“我……”
“拿着。”周砚推了他一把,“你修器械的本事,守落星谷再合适不过。”丫丫也点头:“是啊是啊,上次你修观星镜,比城里的工匠还好呢!”
玄影接过令牌,指尖的颤抖停了,他把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像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四人抬着石匣往祠堂走,玄影走在最左边,与林默并排时,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闪。丫丫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间,手里挥舞着观星镜,嘴里哼着爷爷教的童谣。周砚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看石匣,又看看前面的三人,嘴角的笑像浸了蜜。
路过老槐树时,林默停下脚步,看了眼补好的缺口——星髓胶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木片与树干渐渐融成一体,再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就像他们几个,原本各有各的棱角,各有各的心事,此刻却像被星髓胶牢牢粘在一起,成了新的守石人。
祠堂的灯亮起来时,苏先生正在整理星图。看到他们抬着石匣进来,他笑着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还有一个时辰,流星雨就来了。”
林默把三枚令牌摆在供桌中央,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星髓石的光芒与桌上的拓片交相辉映。他知道,爷爷的心愿达成了——守石人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像这流星雨,独自一颗或许微弱,但凑在一起,就能照亮整片夜空。
玄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几块烤红薯,还冒着热气。“我娘让我带来的,说……说谢谢你们。”他把红薯往每人手里塞了块,到林默时,手顿了顿,多放了块最大的。
红薯的甜香混着檀香在祠堂弥漫,丫丫咬了口红薯,指着窗外:“流星!”
众人抬头望去,无数光点划过夜空,像天上的人在撒灯,照亮了祠堂的檐角,照亮了供桌上的令牌,也照亮了玄影渐渐舒展的眉头。
林默握紧手里的令牌,感觉掌心的温度越来越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长的路,走起来也会像此刻一样,踏实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