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晨露还凝在梧桐木上时,孩子们已经举着新做的齿轮风筝在广场列队。戴眼镜的小男孩改良了翅膀结构,在陶齿轮的翅尖加了片薄铜片,说这样“能接住阳光,飞得更稳”;扎羊角辫的女孩给风筝线缠上红布条,布条上沾着野菊花的黄色粉末,“王奶奶说这样风会认得回家的路”。
林默把那枚“雅”字齿轮系在风筝线末端,金属的凉意透过棉线传来,像握着段细弱的时光。周砚扛着卷麻绳走来,绳结处挂着个旧罗盘,盘面的指针被改成了齿轮形状,“这是从老张的废品堆里找的,能跟着星轨调整方向,保证风筝不跑偏。”
王婆婆提着竹篮跟在后面,篮子里装着新蒸的“风筝馒头”,每个都捏成了翅膀的形状,“当年小雅放风筝前,总要吃两个这样的馒头,说‘给齿轮加力气’。”她往孩子们手里塞馒头时,竹篮底露出张泛黄的纸条,是1989年的风筝放飞记录,上面记着:“风向东南,风力三级,齿轮风筝飞至钟楼第三层,带回片星轨形状的云絮。”
“今天的风向正好!”周砚看着罗盘,指针的齿轮正顺时针转动,指向纪念馆的方向,“和记录上的一模一样。”
第一个放飞的是戴眼镜的小男孩。他逆着风跑了三步,猛地松开手,齿轮风筝借着风力腾空而起,翅膀的铜片在阳光下闪着亮,像只金属的蝴蝶。风筝线被拉得笔直,末端的“雅”字齿轮跟着旋转,与空中的气流摩擦出细碎的火花,落在齿轮长卷上,烫出个小小的星轨印记。
“它在往钟楼飞!”念念举着望远镜欢呼,风筝正沿着新钟的钟绳盘旋上升,翅尖的芦苇管发出的哨音,与钟体的共振混在一起,竟凑成了完整的《星轨谣》。
风筝飞到钟顶时,突然剧烈晃动,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林默猛地拽紧风筝线,指尖传来清晰的拉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另一端牵引。他顺着拉力的方向调整角度,风筝突然平稳下来,开始往更高的天空飞去,线轴转动的“哗啦啦”声里,混着个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哼唱。
“是小雅姐姐的声音!”孩子们跟着哼唱起来,风筝线末端的“雅”字齿轮突然转出串摩尔斯电码,三短三长三短——是国际通用的“SoS”,但在这里,更像是“Seek our Stars(寻找我们的星)”的缩写。
周砚突然指着罗盘,指针的齿轮正在逆向转动,指向工坊的仓库方向。“它在指引我们去拿东西!”他拉着林默往仓库跑,货架深处,那台老录音机正自己播放着磁带,传出成年周小雅的声音:“给风筝装个信舱吧,让它能带回天上的回信。”
仓库的角落里,果然藏着个木质信舱,舱身刻着星轨图案,锁孔是齿轮形状。林默用“雅”字齿轮当钥匙,打开信舱的瞬间,里面飞出片透明的羽翼,羽翼上印着行荧光字:“当风筝飞过钟楼第七圈,信舱会自动打开。”
此时广场上的风筝正好完成第七圈盘旋。信舱突然从风筝腹部弹出,像颗小小的流星坠向地面,孩子们扑过去接住,发现舱里装着叠微型信纸,每张都印着不同的星图,最上面那张写着:“2023年11月5日,收到你们的齿轮风筝,云里的齿轮说很想念地面的朋友。”
信纸的背面贴着片冰晶状的薄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薄片的边缘有细小的齿痕,与“雅”字齿轮完美咬合。王婆婆认出这是“星冰”——当年钟厂的老职工说,永动钟运转到极致时,齿轮的冷凝水会结成这种带齿痕的冰晶,“是天上的齿轮在回应呢。”
老马师傅骑着二八大杠赶来时,风筝正带着新的信舱重新升空。他从邮筒里掏出个金属筒,筒身印着“星轨邮路 第047号”:“这是周小雅女士委托的‘天空邮包’,说是给风筝加的‘燃料’。”
金属筒里装着些细碎的黄铜屑,混着野菊花的干粉末。林默往风筝的翅膀里撒了点,粉末接触空气的瞬间,翅膀突然发出淡蓝色的光,飞行高度猛地提升,在天空拉出条闪亮的轨迹,像给星轨画了道连接线。
“快看信舱!”周砚指着空中,新的信舱正在自动填写内容,笔尖是团流动的光,写下孩子们刚才的欢呼:“齿轮风筝飞到云里啦!它们在跟星星打招呼!”
夕阳将落时,风筝开始返航。信舱里装满了新的“星冰”,还有片带着齿痕的云絮,摸起来像,却带着金属的凉意。孩子们把云絮贴在齿轮长卷的“2023年”页,云絮接触颜料的瞬间,竟在纸上晕出片流动的云海,云海深处,无数齿轮的影子正在缓缓转动。
林默把最后一片“星冰”放进爷爷的笔记本,冰晶融化的水渍里,浮现出爷爷年轻时的字迹:“永动钟的真谛,是让每个仰望星空的人,都能看见齿轮在飞翔。”
工坊的灯亮起时,齿轮风筝被挂在房梁上,翅膀还在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味天空的味道。信舱里的微型信纸铺满了工作台,每张都印着不同的星图,却在角落标着同一个日期:“未完待续——直到所有齿轮都找到自己的星。”
周砚给风筝的线轴系上片野菊花瓣,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像给这条连接天地的邮路,系了个温柔的结。林默知道,这条星轨邮路才刚刚开通,那些藏在云里的齿轮、落在纸上的星冰、还有孩子们未完的欢呼,都会跟着风筝的翅膀,一直飞向星河深处,把地上的故事,讲给天上的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