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檐角挂起了红灯笼,烛光透过灯笼纸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圆晕,像撒了满地的金元宝。林默蹲在供桌前,给铜匣系上新买的红绸带,绸带末端的铜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叮铃”的脆响,与厨房传来的剁肉馅声、蒸馒头的“呜呜”声混在一起,织成团热闹的年味儿。
“绒布套再垫厚点,”丫丫抱着刚晒好的棉絮跑进来,鼻尖沾着点面粉,“李婶说今晚会降温,别让铜匣冻着。”她把棉絮塞进靛蓝布套里,手指拂过匣面的声纹——苏先生教的朱砂米酒法果然管用,那些红纹在烛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藏了团小小的火焰。
周砚扛着捆柏枝进来,枝桠上还挂着几个小灯笼,是用红纸糊的,穗子垂下来,正好扫过铜匣的提手。“老规矩,柏枝挡煞,”他把柏枝插在祠堂四角,“镖局的王大哥刚才捎信,说城西的破庙里多了几个生面孔,裹着黑棉袄,看着就不像善茬。”
铜匣突然在棉套里轻轻震动,光丝从红绸带的缝隙里钻出来,缠着柏枝转了圈。林默摸了摸匣身,声纹处传来细微的共鸣,像是在重复听潮湾的浪声,只是调子沉了些,带着点警示的意味。“它也听着了,”他低声道,“看来今晚真得警醒些。”
暮色漫上来时,祠堂的门被牢牢闩住,窗棂上贴满了丫丫剪的窗花——有衔着芦苇的白鹭,有踩着浪花的老虎,还有个夸张的胖娃娃,怀里抱着个小铜匣,正是他们仨的写照。李婶端来三碗热腾腾的饺子,碗边都堆着圈红糖,是本地守岁的习俗,寓意“甜甜蜜蜜守全年”。
“我在饺子里包了铜钱,”李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谁吃到了,来年就最有福气。”她特意给铜匣前摆了个小碟,里面放着三个最小的饺子,“咱们匣子也得沾沾福气。”
铜匣的光丝卷着个饺子往暗格里送,刚碰到里面的响石,就听“叮”的轻响——竟是个包着铜钱的!丫丫拍着手笑:“它吃到了!看来明年咱们的铜匣要更灵啦!”
守岁的烛火点起来时,林默把铜匣抱到炭盆边。匣身的红绸带与灯笼的光映在一起,在墙上投出跳动的影子。周砚把削尖的木棍藏在门后,又在门槛下撒了把碎瓷片——这是老辈传的法子,夜里有人闯门,踩上去准有动静。
亥时刚过,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祠堂里却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铜匣的声纹突然急促地亮起来,红纹像活了似的在匣面游走,光丝从暗格里涌出来,在墙上画出个模糊的人影,正扒着祠堂的后窗往里看。
“来了!”周砚抄起木棍,丫丫也握紧了剪刀,烛光在他们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林默把铜匣往棉套里塞了塞,指尖摸到匣底的船板底座——张船长给的老船板,边缘被他磨得锋利,此刻倒成了趁手的武器。
后窗的木格“吱呀”响了声,像是有人在用刀撬动。铜匣突然发出清亮的“嗡”声,声纹的共鸣激得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乱跳,竟溅到了窗纸上,烫出个小窟窿。外面传来声低骂,撬窗的动静停了。
“是声纹!”丫丫眼睛一亮,“它在吓他们呢!”
果然,铜匣的声纹共鸣越来越响,从听潮湾的浪声变成了古战场的金戈交击,暗金的锐纹在红绸带下隐隐发亮,像有无数枪戟在匣内交锋。祠堂外的人影显然被这诡异的声响惊到了,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往后退。
周砚突然想起什么,抓过供桌上的鞭炮,扯着引线往炭盆里一扔。“噼里啪啦”的炸响混着铜匣的共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连远处的狗都被惊得狂吠起来。
“走了!”林默贴在门缝上看,只见几个黑影慌慌张张地往西边跑,棉袍的下摆扫过墙角的柏枝,带起阵冷风。
铜匣的声纹渐渐平息,红绸带轻轻晃动,铜铃发出“叮铃”的余响,像在喘口气。林默解开棉套,见匣面的朱砂声纹比之前更深了,海葵印上的福字沾了点火星烫出的黑斑,倒像添了道独特的印记。
“它护着咱们呢。”丫丫用指尖蹭了蹭那黑斑,眼眶有点红。她把刚才铜匣吃到的铜钱拿出来,用红绳串了,系在匣提手上,“这下更能辟邪了。”
周砚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火光重新旺起来,映得三人脸上暖融融的。“王大哥说得没错,是冲着铜匣来的,”他皱着眉,“看他们的手法,像是惯犯,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林默摸着匣身的锐纹,那里还残留着古战场的沉猛气。“苏先生说这匣子有灵性,能感知危险,”他轻声道,“只要咱们守着它,就不怕。”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远处的鞭炮声连成了片,像在天上撒了把碎金。李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红枣汤:“过了年,就没事了。”她把汤碗放在铜匣边,“这汤里放了松针蜜,给匣子也尝尝,甜甜蜜蜜的。”
铜匣的光丝卷着颗红枣往绢布上送,在他们仨的画像旁轻轻点了点,留下个淡红的印子。林默展开绢布,见上面新绣了几笔:祠堂的灯笼在雪夜里发亮,后窗的窟窿被贴了片红纸,炭盆里的火星溅成了小小的烟花,连那几个逃跑的黑影都被绣成了歪歪扭扭的小黑点,像被风吹走的煤渣。
“它连这个都记着。”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这铜匣记着的哪是简单的影像,分明是他们一起熬过的夜、共过的险、守岁时的暖,是这些揉进时光里的牵绊,让冰冷的铜器长出了护着他们的筋骨。
大年初一的晨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照在铜匣的红绸带上。林默把它重新挂回祠堂的老位置,新系的铜钱在风里轻响,与柏枝上的小灯笼相映成趣。周砚在窗窟窿上贴了张胖娃娃窗花,正好挡住缺口,丫丫则把红枣汤的残渣埋在柏树下,说能让枝桠长得更旺。
“等过了正月十五,”林默望着匣面跳动的光影,“咱们去趟城里的古玩街,找苏先生的朋友看看,说不定能查出那伙人的来历。”
铜匣轻轻晃了晃,红绸带扫过声纹,发出细微的“嗡”声,像在应和。祠堂外的鞭炮屑铺了满地,像层红绒毯,新的一年已经开始,而他们与铜匣的故事,显然还藏着更多的风浪与暖意,等着被慢慢写进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