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坍塌的烟尘还未散尽,林默蹲在瓦砾堆前,用布细细擦拭铜匣。星图上的九颗星辰已连成完整的弧线,焚天焰融入的那颗星最是明亮,在晨光里泛着暖融融的橙红,像团永不熄灭的小炭火。
“大人,该走了。”赵烈牵着马站在盆地边缘,断影门的汉子们正将影阁残余的兵器收拢,铁盾与长刀碰撞的脆响里,终于少了几分血腥气。
林默将铜匣揣进怀里,指尖触到匣底新显的刻痕——那是苏先生留的最后一句话:“悬空城现,非为寻宝,实为归位。”他至今没弄懂“归位”二字的意思,但铜匣传来的温润触感,却让他莫名安心。
走出盆地时,蚀骨崖的血藤已彻底枯萎,变成灰黑色的枯枝,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赵烈指着崖顶:“从这里翻过去,就是断影门的旧地,那里有座藏兵阁,或许能找到关于悬空城的记载。”
林默点头,翻身上马。铜匣在怀里轻轻震动,星图上的悬空城标记突然亮起,在他脑海里投下幅模糊的影像——城池悬浮在云海之上,通天柱的顶端,铜匣正嵌在凹槽里,与星辰的轨迹完美重合。
“它在认路。”林默低声道,双腿轻夹马腹,“往东南方向走,星图说那边有通路。”
赵烈虽疑惑,却选择相信。队伍转向东南,穿过片茂密的针叶林时,铜匣的震动愈发频繁。林默勒住缰绳,看见林间空地上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古字:“望星台”。
“是断影门的观星处!”赵烈翻身下马,抚摸着碑上的刻痕,“师父说过,望星台与悬空城的星轨相连,月圆之夜能看见城池的影子。”
林默将铜匣放在石碑上,星图的光芒透过匣壁,与碑上的刻痕相融,竟在地面投射出幅立体的星图——比匣内的星图更详尽,连悬空城的每座楼阁、每条街道都清晰可见。
“这里……有座‘镇星楼’。”林默指着星图中央的建筑,“星图说,那里藏着铜匣的‘芯’。”
赵烈凑近细看,倒吸口凉气:“镇星楼是悬空城的中枢,传说楼里供奉着块‘定星盘’,能校准所有星辰的轨迹。难道……”
话音未落,铜匣突然浮起,星图的光芒在镇星楼的位置凝成道光柱,直冲天际。云层被光柱劈开道口子,露出片湛蓝的天空,隐约能看见座城池的虚影在云间晃动。
“悬空城……真的显形了!”有人惊呼。
林默望着那道光柱,突然明白苏先生说的“归位”是什么意思。铜匣不是钥匙,而是悬空城的“定星盘”,三百年前因战乱脱落,如今集齐九物,终于能重新指引城池归位。
“看来得去趟镇星楼。”林默将铜匣收回怀里,光柱随之消散,悬空城的虚影也隐入云层,“定星盘若不复位,城池永远只能在云里飘着,迟早会坠下来。”
赵烈点头,从藏兵阁找的古籍里,确实记载着悬空城“星盘不转则城倾”的说法。“只是这云海无路可通,咱们怎么上去?”
林默摸着铜匣,星图上的望星台标记正闪着微光,旁边多了行小字:“以血为引,以星为桥。”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匣面。
血珠渗入星图的瞬间,望星台的石碑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石阶,石阶上刻满与星图对应的纹路,蜿蜒着伸向云端,像条通往天际的银带。
“这是……登云梯?”赵烈目瞪口呆,“传说只有定星盘的持有者才能开启。”
林默率先踏上石阶,每走一步,脚下的纹路就亮起一颗星,与铜匣内的星图遥相呼应。他回头笑道:“上来吧,总不能让悬空城一直飘着。”
断影门的汉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赵烈带头跟了上去。石阶虽陡,却异常稳固,星纹的光芒照亮前路,连林间的飞鸟都被吸引,盘旋在梯旁,发出清脆的鸣叫。
走到中途时,铜匣突然轻响,星图上弹出张新的绢布,上面绣着幅从未见过的景致——镇星楼的顶层,定星盘的凹槽里空着,旁边的石架上,摆着个与林默怀中一模一样的铜匣,只是匣面的星图黯淡无光。
“是……另一把钥匙?”丫丫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默猛地回头,看见丫丫和周砚正站在石阶下,周砚手里还拎着个布包,里面露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你们怎么来了?”
“苏先生说你们准会闯悬空城,”周砚晃了晃布包,“给你带了点干粮,镇星楼那么高,上去了可没地方买吃的。”
丫丫跑上几级石阶,指着绢布上的铜匣:“这是仿品吗?和咱们的匣子长得真像。”
林默将绢布展开,铜匣的光丝在仿品上轻轻一点,绢布突然渗出墨色的水迹,在仿品旁边画出行字:“影阁仿造十二,唯此具灵,却因无星髓,终成死物。”
“原来影阁仿造的铜匣里,有一个是成功的。”赵烈恍然大悟,“只是缺了星髓,才没能引动悬空城。”
林默将绢布折好放回匣内,继续往上走。云层在身边流动,带着潮湿的水汽,打湿了他的衣襟,却丝毫没影响铜匣的温度。他知道,镇星楼里的仿品,或许就是解开三百年前谜团的关键——为什么影阁执着于铜匣?为什么定星盘会脱落?又为什么苏先生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登云梯的尽头,是道玉石拱门,门楣上刻着“悬空城”三个篆字,笔画间嵌着细小的夜明珠,在云里泛着柔和的光。林默伸手推开城门,门轴转动的轻响里,整座城池的轮廓渐渐清晰——街道由白玉铺就,楼阁的飞檐上挂着风铃,风过时,铃声清越得像泉水叮咚,完全没有传说中“藏着凶兽”的阴森。
“这地方……像座世外桃源。”丫丫惊叹着四处张望,指尖触碰街道旁的玉石栏杆,栏杆竟微微发热,“是活的!”
林默怀里的铜匣突然剧烈震动,星图上的镇星楼标记亮得刺眼。他抬头望去,那座最高的楼阁顶端,正有金光冲天而起,与铜匣的光芒交相辉映。
“定星盘在召唤它了。”林默加快脚步,铜匣的光丝在前方引路,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绕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庭院,最终停在镇星楼的大门前。
楼门是用沉香木做的,上面雕刻着星辰运转的轨迹,与铜匣的星图分毫不差。林默轻轻推门,门内传来“咔哒”的轻响,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动。
顶层的定星盘果然如绢布所绣,凹槽空空如也,旁边的石架上,那只仿品铜匣静静躺着,匣面的星图黯淡得像蒙了层灰。林默将怀里的铜匣取出,刚靠近凹槽,定星盘突然发出嗡鸣,凹槽内亮起与星图对应的纹路。
“该归位了。”林默深吸一口气,将铜匣放入凹槽。
匣身与凹槽完美契合的瞬间,整座悬空城突然剧烈震动,定星盘上的星辰纹路亮起,与铜匣的星图融为一体。仿品铜匣突然“咔嗒”弹开,里面滚出卷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
“三百年前,星盘异动,吾以铜匣承其灵,托于苏门后人。影阁盗仿品,欲乱星轨,幸得断影门护持,方保一线生机。今钥匙归位,悬空城稳,当谢守护者……”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没写完。林默拿起羊皮卷,铜匣的光丝在卷尾轻轻一点,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与苏先生相似的长袍,正将铜匣放入定星盘,眉宇间的神色,竟与苏先生有七分相似。
“是苏先生的先祖!”赵烈失声喊道,“当年守护悬空城的,果然是苏家!”
林默望着凹槽里的铜匣,它正与定星盘一同发光,将整座城池照得如同白昼。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归位”,从来不是铜匣回到定星盘,而是三百年的守护与等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局——影阁覆灭,悬空城安稳,而他们,这些偶然卷入这场风波的人,成了新的守护者。
镇星楼外的风铃响得愈发欢快,丫丫和周砚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惊呼声与笑声混在一起,被风吹得很远。赵烈在整理从影阁搜出的典籍,时不时抬头看看定星盘,眼里满是释然。
林默走到仿品铜匣旁,将它轻轻拿起。匣面的星图虽黯淡,却能看出精细的工艺,想必当年铸造它的人,也曾寄予厚望。他将仿品放在定星盘旁,与真铜匣遥遥相对,像在完成一场跨越三百年的对话。
“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林默轻声道,指尖在定星盘上轻轻一按,星图的光芒突然分出一缕,注入仿品铜匣。
仿品的星图竟亮起微弱的光,像重新有了呼吸。
铜匣在凹槽里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林默知道,它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定星盘的归位只是暂时的,未来或许还会有新的风波,但此刻的安宁,已经足够。
他转身走向栏杆,与丫丫、周砚并肩而立。悬空城在脚下缓缓转动,云层如海浪般涌动,远处的天际线泛起金边,又是新的一天。
“接下来去哪?”周砚咬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问。
林默望着天边的朝阳,怀里的仿品铜匣传来淡淡的暖意。他想起苏先生说的“走向新的黎明”,突然笑了:“先回家,祠堂的春联该换了。”
丫丫拍手叫好,赵烈也笑着点头:“我让兄弟们把藏兵阁的典籍搬回祠堂,正好给铜匣做个新书架。”
风穿过镇星楼,带着桂花糕的甜香和铜器的温润气息,将他们的笑声送向远方。定星盘上的真铜匣依旧亮着,像颗守护这座城池的星辰,而林默怀里的仿品,也在悄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被需要的时刻。
前路还长,故事未完,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还握着这份温暖与勇气,就没什么可害怕的。就像铜匣教他们的那样,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有光,在等着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