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霖闻言,身形猛然一晃,看向女儿的目光里交织着惊怒与无法置信。
沈家众人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声。
站在雷子背上的林默,此刻终于微微动容。
他终究不忍见沈心悦如此。
“你有这份心,便已足够,总胜过某些忘恩负义之徒。”
“但我的仇,自当亲手来报。”
“今日我来,不为杀戮,只为告诉沈家——你们看走了眼。我林默一人,胜过楚狂澜十倍。”
沈心悦听完,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一刻,内院回廊的阴影里,猛地爆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爹——!!!”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疯了般扑出来,正是楚诗瑶。
看到楚诗瑶,林默有些诧异,随后就是一丝淡淡的愧疚。
当初在城门外,疤痕守卫为难他的时候,是她帮自己解围,让林默不至于太难堪。
若非楚狂澜威胁太大,林默或许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当然,系统给予的奖励也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大仇在前,他不可能为那一点微末恩惠而手软。
“不——!不!!!”楚诗瑶瘫软在地,手足并用地爬向楚狂澜的尸身,将父亲尚有余温的身体紧紧搂进怀中。
这自然是林默的杰作,他将楚狂澜的尸体放在了时间静止区域,为的就是让沈家看到楚狂澜刚死时的状态,没想到却在沈家遇到了楚诗瑶。
她猝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与疯狂,死死瞪向半空中的林默。
“是你!林默!是你杀了我爹!!”她嗓音嘶哑,状若癫狂,“我要你偿命!”
与父亲最后一面时的对话犹在耳边,谈论的就是眼前这人。楚诗瑶只觉得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是因她内心愧疚而生出的幻象。
她眼神恍惚,与林默相识的一幕幕在脑中飞速掠过。
虽只短短不到一日的交集,林默却已在她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神奇的雷纹盐晶,能令人瞬息破境的丹药,越阶驭兽之能……无一不吸引着她。
哪个少女不曾怀春?何况如此出众之人,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那日回家,她便向父亲打听林默的消息。
可她哪里是楚狂澜的对手,三言两语便被套出了所有。
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林默被沈丘所杀的消息。
她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因为她清楚林默对沈家的价值。
她何其聪敏,立刻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知道沈家和自己家的关系,唯有楚狂澜,才有能力让沈家这么做。
她奔回家中质问,而楚狂澜并未隐瞒,坦然承认。
那一刻,楚诗瑶心中充满后悔,甚至对父亲生出了一丝怨恨。
但当楚狂澜向她道出那桩婚约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时,那点悔恨与怨怼,顷刻便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吞没。
她将这无法宣泄的恨,转移到了“林王”身上。
过了许久,楚诗瑶才勉强缓过心神。
得知沈心悦因林默之死茶饭不思,她怀着愧疚前去安慰,却收效甚微,只得黯然离开王城。
路上,她偶遇正欲返回皓月帝国的赵高。
楚诗瑶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身怀特殊体质,赵高一眼便看出其天赋,当即表示愿带她前往帝国栽培。
楚诗瑶既对父亲杀死林默之事心存芥蒂,亦不愿父亲再为她操心,便决定年关之后随赵高离开大乾。
她想起好友沈心悦,恳求赵高将她也一同带走。
此等小事,赵高自然应允。
年关转眼即至。
驭兽阁横扫大乾十一郡九十五城的消息,在这一夜传遍全国。楚狂澜凭借妖兽与雪盐,敏锐地将驭兽阁与林默联系在了一起。
他唤来楚诗瑶,细细询问她对林默的观感。
楚诗瑶未作多想,如实相告。
那日,在场还有另一人——赵高。
也正是那时,他听到了一个“陨落的天才”之名——林默。
不久后,赵高接到消息:呼延家老祖呼延震突破至武王境。
这倒无妨,反正他们也要前往王城接沈心悦,顺路至呼延家所在的天枢城,并不耽搁多少工夫。
况且,带一位武王前往皓月帝国亦有奖赏,赵高乐得绕这一程。
可紧接着,便传来呼延震陨落、呼延家被驭兽阁所灭的消息。
赵高大怒,决意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斩杀他辖境内的武王。他料想对方必是早已突破、却一直滞留大乾的武王,此举无异于是对他的挑衅。
但带着楚诗瑶,行程被拖慢许多。
赵高只得通过眼线探查,得知灭掉呼延家的驭兽阁并无撤离之意,便暂压火气,不再急于赶路。
来到王城,赵高将楚诗瑶安置于沈家,便独自赶往天枢城。
其后皇宫突发爆炸,赵高又直接从天枢城转赴皇宫。楚诗瑶这一等,便等到了此刻。
未等到赵高归来,等来的,却是父亲依旧温热,却更显冰冷的尸身。
那孜孜冒血的伤口,看在她的眼中,冲击力十足。
突然,他将目光转向沈天霖,抓住他的袍角疯狂摇晃,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天霖早已面无人色。
“沈叔叔,你帮我杀了他,杀了林默!”
沈天霖被她扯得身形晃动,脸上肌肉抽搐,心中一片冰凉。
报仇?
镇北王都死在了林默手里,沈家拿什么报仇?
他慌忙看向天空中那尊如同杀神般的黑袍身影,又看看脚下哭嚎的楚诗瑶和镇北王的尸体,只觉得后背发凉。
而林默的感受,与沈天霖截然不同。
楚诗瑶撕心裂肺的哭喊、近乎疯狂的仇恨,落在他眼中,并未激起太多波澜。
此乃人之常情,在决定杀了楚狂澜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面对这些。
真正让他心中起了波澜的,并非楚诗瑶的悲痛,而是这悲痛本身,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记忆深处最冰冷、最黑暗的锁。
至亲逝去,本该如此痛彻心扉,如此理智全无吗?
那么,林王呢?
楚诗瑶这般清冷淡然的女子,尚会因为父亲之死陷入癫狂。
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那个曾对他百依百顺的男人,究竟是怀着怎样一颗铁石心肠,才能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冷静地、一步步地,算计成修炼途中的祭品?
儿时的零星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温暖的怀抱,慈爱的叮咛,如今回想起来是如此令人发寒,那是对“材料”的培养。
林默心中升起的是一种比楚诗瑶此刻的恨意,更深入骨髓的寒意。